试镜8个月、拍戏跪到膝盖烂 老戏骨感慨现在演员没那么辛苦了

腾讯新闻《星里话》

作者：胡梦莹责编：柳星张

花白的卷发，戴着知性的眼镜，一袭千鸟格衬衫优雅地弹着钢琴——在冯小刚的第一部电视剧《北辙南辕》里，刘晓庆罕见地以老年人装扮现身，却受到广泛好评。这也是刘晓庆头一回，凭借一个老人角色圈粉。

在外人看来，刘晓庆演婆婆妈妈，是件非常了不得的事。毕竟刘晓庆的一大标签是年轻，这次居然主动撕掉标签，甘愿去演一个老人家。坊间纷纷热议，到底是什么让她忽然做出这样大的转变。

不过在本人眼里，这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在接受《星里话》专访时，刘晓庆直言不讳，接下这个戏是冲着冯小刚和老朋友朱时茂去的。所以没看剧本，甚至不知题材的情况下，就一口允诺。所以这一次，算不上挑战，更谈不上突破。毕竟早在她被奉为经典的电视剧《武则天》里，就从少女一口气演到82岁的奶奶辈。

刘晓庆《北辙南辕》剧照

刘晓庆自认是表演无死角的演员，更不会给自己设限。一直以来，她被公认是中国最好的女演员之一。见证过百花齐放的八十年代风云，那是一个今天已经难以想象其盛的最好的电影时代。她曾长期占据娱乐版头条，红得发紫，霸气令人称绝。她也有很多敬业事迹为人津津乐道，流传至今。拍《南海长城》的时候往大海里跳，演《小花》里的游击队长，在石阶上跪到膝盖血肉模糊。

她至今怀念当年的美好，“在我所处的电影时代，电影是非常崇高，对我们来说很神圣的，我们电影演员也都有各自的理想。”

她热爱演艺事业，直到今天，依然没有考虑过退休这件事。她甚至觉得纳闷，“演员有退休这一说吗?”她信奉“活到老、演到老”，她也一直不缺戏拍。她对我们说，“我还在江湖”。

以下是刘晓庆的自述

1、

和冯小刚的合作很有戏剧性。是他和朱时茂吃饭的时候，茂哥提起我，然后他俩就给我打了电话。我们几个很早就认识的，我和茂哥特别熟。电话里说得特别热闹，还没提什么题材，大家一下脱口而出就定了，我答应地非常爽快。

电影生涯中，我有过很多代表作。从第三代导演到今天的导演，我全都合作过，横跨这么多电影时代也是我的一个特点。但我从来没有和冯小刚合作过，也没和朱时茂合作过。和他们合作，真的是我接拍这部戏的唯一原因。

刘晓庆和朱时茂在《北辙南辕》中

回北京后，我说，把剧本发来看看吧。发来一看，要演一个北京胡同的老太太。当时我就感觉，他觉得我不大合适，我相信他心里的第一人选一定不是我。我自己也认为不合适，因为外型不接近。但他不好意思把我换了，我也不好意思说不演。咱俩就硬着头皮杠着。

后来我们吃了顿饭，那天我还打扮了一下。结果见着我，觉得更不是那么回事儿，有很多不靠拢的。我就说了三点：一、我还是有粉丝的;二、我为什么打扮?主要想让你们看看，我本人是这样的，那么我能演成那样，要的就是证明我演技有多好;三、今天我们就这么见一下，不勉强。你们敢请我，我就敢演。觉得不合适也没关系，咱们十年以后再合作。

小刚导演说，先试试妆吧。他请了特型化妆的“第一把手”肖进——也是我的朋友，《寻龙诀》、《武则天》里我们都合作过。试装那天，肖进的助手直接拿了张皱纹脸皮往我脸上盖。我就对小刚导演说，不行，这人我演不了，要是演员和角色差距那么大，这么不信任，你干脆把演员换了得了。我不是要挟啊。小刚懵了，说那怎么办。我说，别弄脸皮了，你信不信，我就用我本人这张脸，给你演出一个白静慧。他说行，咱们就这么上。

而且我也和肖进说了，尽量把我往老了化。起初白头发并不是花白的，后期也加重了色彩。做完造型，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我觉得有点靠谱，确实慢慢变成这个人物。戏里我去参加老年合唱团，大家本来还担心那场戏会出戏，结果一下化过了，我变成老年合唱团的奶奶了。所以你看，潜力还是很大的。我甚至觉得，当我从心灵、从各方面变成这个人，就算头发不白，我也能演奶奶。

刘晓庆《北辙南辕》剧照

大家好像很惊讶，说我终于第一次演了奶奶。其实这个表演对我来说不稀奇，老的小的、正面反面我都演过。我把武则天从小演到82岁，《小花》、《我有一个梦》里也都演了我自己和我妈。表演上，我一直没有断了年龄跨度。但白静慧是一个北京胡同里退休的老太婆，这样一个特定的人物，对我是一个挑战。另外，我也还没有真正进入到面临老年问题的阶段。

接到角色后，我开始研究。我发现，这个老人是在不断付出中保护自己。为了弄清她的想法，我去了解了很多实例。原来很多同龄人面临的比呈现地更残酷，剧里的儿子孙女还算好的，到后面会认错、和好。真正的生活里处处是没有硝烟的战争。这种社会现象真的特别惊心动魄、血雨腥风。

通过做功课，我第一场戏就演得很好了。不谦虚地说，我是一个非常负责任、有才华、有深度、善于研究、体验生活的演员，是要把她演到骨髓里、脱胎换骨进出这个人物的一个演员。所以现在看，我们这次合作特别成功。当然如果不成功，也就不叫合作了。

2、

这次年轻演员的努力，让我印象非常深刻。都特别不错，从没发生过迟到、早退，到了片场，剧本准备也很充分。我没有看到他们在职业道德上的任何瑕疵，这一点，和我们当年相比毫不逊色。

《北辙南辕》剧照：刘晓庆和青年演员蓝盈莹、金晨

可能唯一不同的是，他们不需要像我们那时拍电影得使拙劲。我们以前真的是大浪淘沙，电影特别少，高强度工作下的淘汰率就非常高。而且那时候没有选秀节目，电影学院、戏剧学院也都停课不招生。所以你是很难有机会进入电影环境，去到片场、到导演面前的。

那时候，无数演员的经历大都像我一样。我拍第一部电影《南海长城》的时候，从成都大军区选出来，选了以后，还要自己拿着介绍信、带着粮票，坐飞机去八一电影制片厂面试。试镜阶段整整8个月。我演渔民，要到汕头、汕尾体验生活。然后还要把我们几个拼在一个画面里选，难度是很大的。

刘晓庆1976年参演的电影《南海长城》剧照

等到正式拍摄了还会跟你说，刘晓庆我们没有时间选了，你就先演着吧，我们这边继续选着。要是选到更合适的，就把你换了。不过后来没换成，没来得及把我换了，才把这部电影拍成了。

以前的材料也没有那么多。比如拍《小花》，我们都是亲自去做，往大海里跳、用手拍打戏，都要自己上的。现在有了高科技，没有必要这么辛苦了，条件比以前好很多。我们当时拍电影都只有一遍机会。你拍哭戏，不像现在这样可以重复拍、反复拍。演员需要瞬间表演非常准确，才能有好的作品。现在就可以一遍遍来，机会比较多。

刘晓庆1979年参演的电影《小花》剧照

不过我们身处的时代是新中国的电影发展新时期，我们很幸福地可以有很多“第一”。像第一部武打片、第一部喜剧片、第一部伦理片、第一部古装片，所有的都是可以创造的。今天机会虽然特别多，要脱颖而出也很难。

我还记得，在我所处的电影时代，电影是非常非常崇高的，对我们来说很神圣。那时没有人不尊敬，全世界的人都非常尊敬。这种尊敬中，也包括我们电影演员各自的理想。好比我的第一个理想是，横向的各种人物都能演，1979年一年里我演了三个完全不同的角色，迄今为止，我演过形形色色的人物。另一个追求是纵向的、全面的——就是年龄跨度，在《武则天》中已经实现。

刘晓庆在《武则天》里饰演了从少女到老年的武则天一生

我倒不是对现在的环境唏嘘，我自己所有的想法都实现了。我觉得，明星得把专业做好，就像工人要出产品，农民要种粮食。至于人家愿意怎么生活，那是别人自己的事。

我相信每个演员都希望能演好，没有人对专业是没有期待的。任何演员都不会。只不过看他适不适合，有没有这方面天赋，努力的方向对不对。我觉得每个人都可以去实现自己的理想。

谁都不是圣人，他要做到面面俱到、特别完美又符合每个人心中要求，那他就不是演员了。拿我自己来说，我只希望能成为一个好演员，一个艺术家，我对自己的期望和要求越来越高。至于生活中，我更希望是一个小透明，可以上街买菜、不被讨论和关注，可以打扮地漂漂亮亮，做自己想做的事，走自己想走的路。

3、

如果下次再有人找我演奶奶，我肯定还是愿意再演的。因为我不希望，我在表演上有任何死角。我一直在演各种不同角色。《寻龙诀》里我演一个带病在墓穴指挥的人，这个人大脑都坏了，两只眼珠颜色不一样，摘掉假发之后特别恐怖，是我过去从没有演过的。《八佰》里，我演一个光靠背影就给人留下印象的神秘角色。纵观世界电影史，也没有这样完全靠背影让大家就记住的。我觉得这些都非常好。

《寻龙诀》剧照

《八佰》剧照

我现在比较喜欢演一些有特点的，我没有演过的人。这是我现阶段接戏的第一标准。好像人家请我演的，也都是这种特别困难的。反正我所面临的角色，都是难度特别大的，我没有遇到过什么限制。有时候演得年轻一些，也会有人不理解、会骂我。可这有什么好责备的?你要看我演得像不像、演得好不好。我本人就是有这种演技，演员如果总演自己，这还叫演员吗?

这次给年轻演员作配，我没什么不习惯的，我从来不在乎戏份多少。我最早发家就是演配角出来的，在电影《瞧这一家子》里我总共只有28个镜头。我用这28个镜头，拿下百花奖的配角奖。当时我获得300多万张选票，每张选票代表着一座矿山、一所学校，或是一家工厂，我靠着这些大众真正投出来的选票得奖。

1979年电影《瞧这一家子》剧照

我也演过很多很多主角。我反而觉得，很多时候真正的色彩是在配角上。你看世界电影史上的很多配角都是非常棒的演员，甚至是由最好的演员来演的。主角只不过是比较辛苦。主角戏经常就是年轻漂亮的人谈恋爱，这种角色我演得够多了。就是你爱我，这边爸爸妈妈不同意，那边又来阻力，但我还是爱你，来来回回就这些。

这些年，我也一直都在拍戏。《八佰》还没上映的时候，我就接了《北辙南辕》。我一直都在江湖，不过影视制作有一定周期，引起别人误会好像我这几年没戏拍，其实恰恰相反。同时，我活跃的地方也不止演戏，还包括综艺、春节联欢会、话剧、写书、书法，有空的时候还会玩抖音，涉及的领域比较多。

至于演员的被动性，至今为止还没在我身上发生过。什么角色我都可以胜任，无论年老的、年轻的、中年的、正面的、反面的、丑的、漂亮的，我统统可以演，我有把握的我就会去。当然，我可以自己挑选，这说明我也是有市场的，找上来的女一号的剧本有的是，年代、古装、当代的，各方面都有。就在采访前一刻，我们还在谈剧本。只要我愿意演，机会一定有。而那些不是“一号”的，肯定是我自己愿意演的。

我没有考虑过退休这件事，电影演员有退休这一说吗?我们这行90岁可以演90岁，100岁可以演100岁，所以怎么会退休呢。演戏永远是我的专业，不过关于奖项，我早就是平常心了。虽然还没拿到金鸡、百花的终身成就奖，但我觉得应该让我的老师们先得，我相信，终归会有轮到我的时候。

编辑：Z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