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3年岩井俊二出生,在他出生前3年,28岁的大岛渚拍出了《残酷青春物语》,表达他作为战后一代,在幻灭过后,直面社会的所见及反应;1996年,49岁的北野武推出半自传青春片《坏孩子的天空》,此片沉稳绵长的叙事,感情深挚的关注是他对青春的一次遥遥回顾,也使他下一步义无反顾地进入《花火》的成人世界。而同在这年,33岁的岩井俊二正忙于《梦旅人》、《燕尾蝶》的拍摄,燕尾蝶〉的庞大庞杂凌乱凌厉为他赢得影迷巨大拥戴,但他真正令人动容的是现在,2002年,《关于莉莉周的一切》,依然是少年成长中的焦灼,还是一群死于青春的灵魂,岩井俊二褪去《燕尾蝶》的急促,在39岁时,以自信的语气,从容讲述又一个残酷青春故事。
但上面那一段都是瞎扯,不过是翻书搜索出来的资料堆积。
在深夜2点看完电影,我先发了会儿呆,觉得这不是《情书》和《四月物语》的岩井俊二,虽然依然有他招牌式的美仑美奂画面:多次出现的青翠麦田随风摆动,低头沉浸音乐的白衣少年,或者是脑海中突然出现的红色天空,群鸟在飞,美到令人惊怖,美到极至,就是绝望。――可《关于莉莉周的一切》不仅是这些。
也许多的是生命的厚重。在岩井俊二天衣无缝的时间之流中,所有青春尖锐的痛苦、飞溅的碎片有了厚重的质感,而不再是《燕尾蝶》的庞杂,《情书》的空灵。
依然是交流的困难,所有人站在同样的麦田,在同一块BBS听着同一歌声,莉莉周空虚温暖的声音是他们现实之外的宗教、休息、空气与清水,他们用歌声分担痛苦,而歌声之外,人们相互毁灭。――你可以把这看做是对日本这个孤岛国家的一个寓言,无论是逼仄的本土空间,或者是国际空间。
如果说北野武《坏孩子的天空》是一首李宗盛与林夕合作的励志歌曲,惊怖颓废仍能全力以赴心中的梦,《关于莉莉周的一切》则是林夕与刘以达合作的电子乐,温暖旋律之外,歌词是极端的漠然与绝望。
《坏孩子的天空》结尾处,两个辉煌过失败过的孩子回到起点:“我们完了吗?”“傻瓜,还没开始呢!”《关于莉莉周的一切》结束时,雄一在空荡的教室里听久野弹琴。他们都曾被命运屈辱,雄一杀了现实和网络中都曾是他最好朋友的星野,而久野被强奸后,剃了光头穿过人群坐回教室,他们都付出生命的一部分来抵抗屈辱奋力成长,这生长如此惨烈,以血以死为代价,没有赢家。
无论怎样,他们活了下来,15岁,还只是中学生,一如《大逃杀》的结尾,人生刚刚开始。
在报纸上看,日本去年3万人自杀,因为失业、负债的就有6845人,大多为中年人,男性。于是深作欣二拍《大逃杀》,所以川端康成笔下美丽端娴的日本,到了岩井俊二这里已成凄厉。
少年的绝望折射成人的焦虑,青春的残酷反映成人的竞争惨烈,只是已经没有大岛渚的理想主义的关照,在《残酷青春物语》中出现的“责任与自由并重、梦想与现实共建”的词语再不会出现,比较他们的经历:大岛渚在拍电影前做过学运领袖,因为反对神化天皇而几乎找不到工作,岩井俊二在做电影导演之前,则从事MTV、广告的拍摄和电视节目导演工作――所以,尽管都是残酷青春,岩井俊二的光影里,少了一些什么东西,是什么,你告诉我。
而比较岩井俊二与北野武,我时常觉得他们是日本文化里开出来的双生花,一走极端优美,一走极端暴力,但他们镜下同样出现对死亡近于迷恋的执著。
日本和中国一样,没有终极意义上的宗教,天皇是他们的世俗宗教,而在二战后,在一次次天皇光环的破坏后,他们对宗教的需要回到传统文化中对死亡的迷恋――回不去时,回到终点――他们选择死亡作为再次的开始、罪恶的洗净。
“生在死之后出现,花朵生长在溃烂的伤口上。对抗中的事物没有经历缓和的过程,直接就是汇合,”――余华用来写川端康成和卡夫卡的文字,也可以用来比喻岩井俊二与北野武的相遇之地。
只是,当莉莉周的音乐响起在同一片麦田,在青葱的4月豆蔻年华,我想始终存在一种交流、流传的可能,从《残酷青春物语》到《坏孩子的天空》、到《关于莉莉周的一切》,从大岛渚到北野武到岩井俊二,也许是希望,是每一代人经历思想如何不同却都会有的希望。
莉莉周的音乐很美,一望无际的麦田很美,在看过雄一把刀捅进星野身体,该刹那身体有部分自动尖叫,在这一切过去后的寂静里,我在想,你是那个在麦田边缘徒劳巡视的捕手、是尖声叫喊奔跑的孩子、还是麦田中间那部不动声色捕捉画面的摄像机?
而莉莉周的音乐,如此隔绝,如此亲切,如此遥远,如此近。 C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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