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青年DVD手册》的发刊词上说:“我们坚持一种独立、多元的电影文化品格。”《实践手册》上说:“坚持电影思考的权利,推动影像民间化表达。”我知道,这样的话在今天的中国,到处都可以听见,但肯定不能在相关研究、教学和主管部门听见。不过这无所谓。
《新青年DVD手册》是北大在线网站下属的新青年社区电影频道编辑的一本小册子,《实践手册》是青年电影实践社编辑的另一本小册子,类似有关电影的小册子和组织还很多,我是说,肯定比我们在报纸电视上看见的中国导演要多。看电影的当然要比拍电影的多,这不是秘密;但看电影的有很多人根本不看国产电影和进口大片,他们通过网络,通过一些热心的组织者,也通过热衷并善于赚文化钱的DVD生产商来看电影,当然,这也不是秘密;我们在杂志、网络以及朋友间谈论的,是阿巴斯、塔科夫斯基、萨布、陈英雄、杨德昌、吴文光、拉斯?冯?蒂尔……这些名字,掌握和研究中国电影的人都知道,但他们好像并不想让我们知道,他们在开会和发言的时候,似乎比老百姓还热爱好赖坞,也许他们想把我们的视线都转移到3D和美金上去,这样他们好独享艺术电影,倘若果真如此,那就真是秘密了。
电影只许一个学校里出来的人拍,而且要先领腰牌,否则就给你灭了,这种事如果发生在梦里,可以理解为该学校实际上是垄断性的大公司,或者和外星人有一腿;自产的电影要负责把观众变成国产榜样,并产生天天都在过年的幻觉,引进的则教他们炸飞机和接吻,这事听起来也像发生在幼儿园或特务营;但它们都发生在我们身边,这也不是秘密。如果不是有谁成心和电影艺术过不去,硬要我们相信电影艺术家全都改行当了教育家和马戏表演家,那还怪了。但从逻辑上分析这也不对,这样对谁有好处呢?答案很快出来了,张艺谋。只要我们不看别人的电影,那就只好看张艺谋了,他才是直接受益者,按有罪推定论,现在就该捆起来。可是老张哪来那么大本事?他不也是顶着向洋人献丑的罪名,忍辱负重十多年,才修炼成民族瑰宝的?
好吧,权当我们期待已久的终极宇宙之谜出现了,而且就悬挂在过街天桥下。但我们累了,没功夫探案。时间要用来看电影,吉姆?詹姆舒也罢,贾樟柯也罢,简直看不过来,黑泽明一下子看了十几部,啊呀,原来张艺谋从这儿偷的色彩,金棕榈作品也看了个够,嗷哟,原来金鸡百花都是那个。有人说要拯救中国电影就得抵制好赖坞,我们却不在乎,好赖坞跟我们没关系,被它抢了饭碗的肯定是活该。又有人说要拯救中国电影就得学习好赖坞,我们还是无所谓,你学去呗,我们纳的税通过国家发给你,不就是为了浪费吗,艺术家就穷一点好了,这样有灵感,立场也坚定。
当然,胸怀壮志,铁了心要把电影变成权力,并牢牢握在手中的也不光是大人物。此事贾樟柯就提到过,说是他出身电影世家的女同学,该女说,随便让人来进修,将来阿猫阿狗都当导演啦。另外,我上中学的时候有个老师也说,电影资料馆的观摩可不能让外人进去,中了毒怎么办?据我所知,拍电影和热爱艺术电影的人,犯罪率并不比不看电影的人高,所以想把这权力攥在手心的人,肯定不是出于安定团结方面的好意,但是他们究竟为了什么,我们还是无法理解,也没空理解。我们忙着看。我们为中国电影培养一流的、骨灰级的、具有粉碎性杀伤力的观众。我们看,就是力所能及的胜利。我们多看一部好电影,坏人就减一分生命值,他们最后会捏着权力升天,这游戏都不带存盘的。
其实独立、多元,还有什么思考的权利,听起来好像是很罕见的东西,需要我们去争取。但有一天我在上海看电影,突然想,不对,我们人不少啊,多到养活了一个行业,连这位长得像黄健中的女老板都知道吕克?戈达尔啊!后来上网一看,果然,跟大伙比起来,我看过的那些电影,不过沧海一粟,我所做的思考,也不过九牛一毛,在我空谈磁转胶和空镜头的时候,老朱和小胡―――老朱就是长得像我的那个人,小胡就是我家的猫的前主人―――已经拍完了自己的电影。现在我能做的,也就是泡壶茶买包烟,乖乖地看了。要我为中外道德家、情圣和杀人犯的票房做贡献么?呵呵,咱丢不起那人。
顺便说一声,别给我写信,问上哪儿买《DVD手册》。那都是普通人而不是电影学院教授写的,我估计你看得多了,自己也能写一本。看吧。(颜峻)C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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