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对恐怖片有太多误解,原因在于没有一种全景式的完整介绍。支离破碎的一些血腥恶心镜头,使人从恐惧转化为反感和拒绝,但这并非恐怖片的全部。甚至,都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恐怖片。恐怖片的存在意义,并不在于提供了多少惊吓和刺激给那些麻木无聊的观众,在我看来,没有一种别的体裁和方式,能象恐怖片那样深刻的探讨和揭示人性深处的一切:丑恶、罪虐、黑暗、残暴和冷酷。恐怖片反映的也许不是世界的恐怖,也不是恐怖的世界,而是我们恐怖的内心本身。恐怖的,不是我们面对着什么,而是我们一定要去面对。
人类已经形成了自我安慰和欺骗机制,从而可以逃避人性与自我阴暗的折磨和内疚。喜剧片和言情片的效果进一步加强了人们的虚幻意识,使人们生活在一个自以为安宁、美好的世界之中。痛苦很快被遗忘和隐藏起来了,温情脉脉的假象充斥在被行为规范和礼仪道德掩盖的表层,而恐怖片将这一切毫不留情的撕裂,把血淋淋的人性真实面目展示于前。我们无法忘记,就是我们的这些同类,是怎样的进行过杀戮和正在罪恶着,我们残留的安全感其实只是一种短暂的脆弱,经不起来日的一次突如其来的伤害和毁灭。而这一切,都已经预示在恐怖片的情节之中。人们受着惊吓,走出影院,阳光下是光明和温暖,但我们不寒而栗。
神出鬼没:恐怖片常见的故事类型
以欧美的恐怖片为主要讨论对象。香港、台湾的恐怖片大多是欧美恐怖片的翻版。日本的恐怖片应该另提别论。内地恐怖片没有太多好讨论的内容。根据笔者数年来把十多个音像店翻个底掉看遍恐怖片的观感,市面上常见的恐怖片,从故事结构上,无外乎以下五大类型:
(一)科幻恐怖类。最典型的代表就是《异形》系列。影片中的怪物往往是天外异类生物,或者是科学试验的变异品种,总之是超乎我们的常识和想象之外的。这些怪物具有一定的智力,具有很强的攻击性和破坏性,而且总是隐匿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窜出来致人以死命。这种恐惧感,是人类对神秘物体的本能反应。人类本来已经征服了自然,万兽都被驯服和杀戮,人以自己掌握着智慧和文化从而拥有着天下无敌的优越感和安全感,这种地球主宰的傲然和自信在外星人的报道中遭到了极大挫折。人们恐惧一种比人类更为智慧和强悍的神秘生物出现在地球的某个角落,对我们就象我们对待动物畜生一样进行杀戮和征服,而我们对此束手无策。
类似于《异形》的科幻恐怖片总是与太空飞船、科学实验室在一起,故事发生的时间通常是在下个世纪的某个年头,场景具有强烈科幻色彩的布置,人类生存在冷漠、怪异、陌生的环境中,最为恐怖的情节莫过于科幻怪物对人类意志的控制能力。怪物通过某种方式钻入到人类的身体内,吸取人类的营养和血液,控制人的行动和思维,再没有比这种景象更让人觉得畏惧和恐慌了。如果猪也有畏惧和恐慌的话,那屠夫提着刀走向猪圈的时候,猪们肯定具有着和人类相同的感受:其实,在猪们看来,屠宰场不就是最大的恐怖片剧院吗?
(二)神魔恐怖类。如果科幻怪物是外空探索和科学试验的副产品,那么神魔鬼怪则一直随着神话传说而存在于各种宗教故事和民间文化之中。以《吸血惊情四百年》、《夜访吸血鬼》、《撒旦回归》、《鬼娃新娘》、《猛鬼街》系列为代表的神魔恐怖片,往往取材于宗教故事和民间传说中令人恐怖的怪物和情节,再经过现代电影技术的诠释,淋漓尽致的体现了妖魔鬼怪在人类心目中一直存在和发展的威慑力量和好奇心理。对于所有接受无神论者的人们来说,神魔鬼怪是根本不存在的事物,按照理性逻辑的推断,他们是不应该受到一种完全虚幻和编造的事物的惊吓的。然而,并非如此。鬼怪也许不在世界,却在人们心中,而这正是最为可怕的地方。
撒旦作为对上帝的挑战和背叛存在,其实是很有革命力量和独立精神的造反者。但是在西方文化里,从来也没有存在过一个类似于《西游记》中孙悟空似的神通广大又可亲可爱的叛逆人物,上帝的仁慈和影响笼罩世界,而且不容怀疑和玷污,所有对上帝权威和道德秩序挑战的另类都被丑化为撒旦一样的魔怪,在撒旦们穷凶极恶之后终于还是被代表正义的上帝化身所剿灭。故事往往是从耶稣神像双眼鲜血长流开始,最后在魔鬼们的血肉横飞中结束。
撒旦类恐怖影片的最为恐怖的地方,就在于鬼魔的附身。在这场上天与地狱之间的争斗之中,人类已经无法能看热闹似的旁观,而不得不成为正义或者邪恶的一种载体,做出自己的选择并参与其中。鬼魔附身,其实是揭示着人性中的邪恶一面的外在体现,而上帝与魔鬼的争斗,其实也是人性中神性和兽性的矛盾冲突的表现。人们都有过这样的感受,就是在兽性发作之时,理性和意志的无能为力和失去控制。能清醒地意识到人类自身的阴暗和缺陷,就会很自然地意识到世界存在的荒诞和谬然。妖魔鬼怪大肆破坏和毁灭人类生命和美好事物的同时,谁能不扪心自问,这其实不过是人类自己罪虐的忠实记录吗?
同时,撒旦类影片深刻地揭示了人类生存的另一个困境:正义但是痛苦的存活;罪恶但是痛快的毁灭。上帝固然仁慈而正义,但人类自我创造的道德秩序和清规戒律又成为束缚人们自由和限制生命欢乐的桎梏和监牢。而试图冲破牢房的囚徒却会落入到残忍自私邪恶罪虐的撒旦的魔爪,成为危害社会和他人的帮凶和罪人。正是这种两难境地,使人们在突破禁忌的解放和安全可靠的保守之间徘徊和挣扎,故事的结尾往往以上帝战胜魔鬼告终,但人类的困境并没有解决。上帝带给人类的痛苦依然存在,而正是这种痛苦,才是魔鬼产生的源泉。
说到这里,我们不禁又要遗憾西方文化中的缺陷,人们的苦闷在于没有出路,而中国文人早在封建年代就解决了这个问题,那就是《西游记》中的孙悟空给人们的新的希望和选择。中国人拍的鬼怪片几乎很少有欧美神魔恐怖片的那种令人喘不过来气的压抑和窒息感,而更多的是一种吊儿锒铛类似游戏的喜剧色彩,我们不难看到这些戏谑闹剧恐怖片的渊源来处。从文化结构上说,西方人是缺乏中国人的道禅文化的,所以他们无法开朗豁达的面对人性的种种矛盾,也就此诞生出越来越多的神魔恐怖片。而中国观众在观看西方神魔恐怖的同时,其实缺乏对片中背景和内核的认可和共鸣,更多是在欣赏现代影片拍摄技术和叙事手段。
撒旦无疑是宗教题材的,而吸血鬼系列更多来源于西方民间文化。按照《吸血惊情四百年》的故事内容,最早的吸血鬼之祖是"德拉库拉",出没于罗马尼亚和匈牙利的凶山恶水之中。吸血鬼与僵尸之间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吸血鬼的共同特点是怕阳光,怕十字架,最显著的特征是那两只尖尖的利牙,而制服吸血鬼的办法通常就是用圣水驱赶吸血鬼,然后把一根长长的铁钉钉进吸血鬼的脑袋里。由于吸血鬼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所以通常都是面色苍白神情诡异。与穷凶极恶张牙舞爪的撒旦相比,苍白恍惚忧郁阴沉的吸血鬼无疑显得更为瘦弱温和一些,甚至还有些惹人同情和怜爱的意思。
吸血鬼最令人感到可怕的,就是它的如同瘟疫病毒或者爱滋病一样的传染性。只要被吸血鬼咬到,脖子上留下两个深深的牙印,受害者就会转变为害人者,温柔会变成残暴,微笑会变成血腥,正是这种人性向对立面的急剧转化,才使人感到毛骨悚然,不知道下一个会轮到谁。由于吸血鬼的存在,所有正常的人都变成了潜在的恶魔,这就是吸血鬼、人狼这样的题材经久不衰反复上演的缘由和秘诀吧。
撒旦是反抗上帝的统治而变成异类,吸血鬼是由于中了瘟疫般的血液传染而成为受害者,而幽灵鬼魂则是人失去生命后的一次复活和反扑。明明是人死不可复生,但古往今来,人们都还将信将疑死去的魂灵有可能获得一种超自然的神秘力量来重返人间。鬼又分为冤鬼和厉鬼两种,《人鬼情未了》、《CASPER》反映的也许是最为温和有人情味的鬼魂了,而在恐怖片中,那些鬼魂们却更多地暴露了人性的丑恶和残忍,借助于那种邪恶和神秘的鬼魅魔力来为害人间。人死不能进入天堂,是因为生前消极情绪积累过多而致,所以鬼魅代表着社会消极情绪和破坏力量:比如怨恨、嫉妒、恶毒、奸邪、残忍、自私、绝望和过失悔恨。
俞白眉曾经这么论述过:"那些外表柔弱的人,一旦变成了鬼,往往是最可怕的。比如老人,比如儿童,比如女子。"这一论述也揭示了人们恐怖形成的两个奥秘:一是强烈的反差,二是未知的底线。在人们意识之中,老人、孩子和女子,都是柔弱无力的,是需要依靠和帮助的,因而是没有任何威胁的。而恐怖片恰恰反其道而行之,让这些本来人们最为放心和忽视的人群变得强大暴烈,从而给人们一种意外的震惊。与那些穷凶极恶的壮汉和恶魔所不同的是,人们不知道这些老人孩子女子变成的鬼,究竟会有多么凶狠和残忍,人们看不到他们变态之后的邪恶底线,从而有一种神秘莫测的担忧和恐慌。名列美国恐怖片25佳第一名的〈驱魔人〉的情节,恶魔就是附身在一个小女孩子上,效果奇好。而〈鬼娃新娘〉系列则把一个可爱的玩具娃娃塑造成一个面目狰狞残忍冷酷的杀手,也令人感到这个世界没什么可以信赖和放心的了,人们社会安全感的基础遭到了冲撞和破坏,于是恐怖自然产生。
(三)心理悬念类。〈沉默的羔羊〉、〈惊声尖叫〉是这类影片的代表作。人们恐怖的对象不再是本来不存在的妖魔怪物,而是活生生的同类。这种影片类型的故事结构颇象一个侦破探案小说,但更为注重的不是罪犯的伏法和侦破的过程,而在于人们在面对恐惧和威胁时的反应。其实,说到底,还有什么比人更可怕的呢?南京大屠杀不就是人类自己创造的吗?非洲部落的种族残杀,不也是人类的杰作吗?无数的战争、犯罪、杀戮和死亡,也不都是人们亲手塑造出来的吗?在犯罪学家看来,每个人都是潜在的罪犯,都存在着犯罪的动机和可能性,都有可能在合适的机会象火山一样爆发而出,这,正是心理悬念片的恐怖基础。
与科幻恐怖片中的太空景象和未来场景不同,心理悬念恐怖片表现的是日常生活的片断,是我们身处的这个活生生的现实世界;与神魔恐怖片中的魔力诅咒神话色彩不同,心理悬念恐怖片反映的就是我们这些血肉之躯下的丑恶灵魂,混迹在我们这些芸芸众生之间的衣冠禽兽,隐藏在也许我们每个人心灵深处的人性黑暗。心理悬念片的另一个心理基础是现代社会人们普遍存在的心理问题和社会苦闷,各种变态意识和行为动机存在于我们的心目之中,被我们掩盖或者藏匿,成为我们失眠痛苦郁闷焦躁的绝望呻吟,而心理悬念恐怖片更把这些无形的心理疾病具体而生动地表现出来,那么,我们害怕的,难道正是我们自己?
(四)灾难恐怖片。〈大白鲨〉、〈12只猴子〉是此类影片的典型。通常的模式会设计一个超级凶猛动物(鲨鱼、怪蟒、巨兽等),出没残害人类,最后被勇士剿灭,其实就是古代希腊罗马神话故事的现代翻版,几经周折还会落到人类必然征服自然统治地球的主题和信念上去。或者是一种危险到足以毁灭全人类的生猛病毒,通过某种动物进行传播,最后也及时地进行了制止,人类获得了拯救。这种拯救和战胜主题的影片,都是把动物看做是恐惧和威胁和来源,或者是疾病和肮脏的传播携带者,基本上还停留在原始社会人们对自然界的本能反应,因此,片子拍得往往粗糙生硬,没有太多令人过目不忘的人性刻画和惊栗感受。更严格的说起来,这些片子归到灾难片更合适一些,灾难和猛兽病毒产生的恐怖,其实并不是我们讨论恐怖片的恐怖,这两者的区别在于:前者威胁的是人类的生存本能;而后者,而侧重于摧毁人们心理意识的安全感。
(五)生命变异恐怖片。比如〈活跳尸〉、〈苍蝇〉。人们有一种对自身肉体的排斥和厌恶,过于夸张的表现人的身体就会给人以一种很不舒服的感受,这来源于人们太多的精神意识和对肉体自身的冷漠和陌生感。相信很多人在洗浴时面对镜子中的裸体都会产生"我怎么是这个样子"的怪异念头。人们是生活在由精神意识、社会地位、言谈举止、服装饰物以及各种交通、通信、办公和日常用品组成的包装之中,当人们猛然面对一丝不挂的自我裸体之时,那些由各种包装组成的心理安全感和优越感马上荡然无存,返朴归真固然是人们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向往,但真要实现起来,恐怕要承受巨大的心理崩溃和生命失落的危险。
生命变异恐怖片就是在人们最不愿意面对和谈论的人的身体上做文章。死亡,也是人们尽量回避的一个禁忌。而〈活跳尸〉系列的影片,则把死尸的各种器官搬来倒去的进行科学实验,以图使一个死亡的躯体和一个活着的大脑分离开来,并让一个半死不活的变异生命下地行走,具有与我们类似又不完全相同的意识和力量,这些都是想起来就肉麻难受的事情,也会造成一种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感觉。〈苍蝇〉则把一个人活活变成一只令人恶心的苍蝇,物种的变异更加的奇特和越轨,而且充满了人们无法抗拒的必然和偶然,这更加渲染了人们心理中的不自信和怀疑,那种对动荡变化的社会难以把握的无力感和绝望感:有谁知道,明天一觉醒来,我还是不是肢体健全、头脑清醒的昨天的那个我呢?我所有已经接受并赖以生存和欢乐的价值、观念、喜好的那个世界,还会不会一如从前呢?
胆战心惊:恐怖片常用的拍摄套路
恐怖片所有惊吓的本质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凝神贯注时的猛然而强烈的刺激。"
先从恐怖片的音响效果说起。在恐怖片的整个恐怖氛围中,声响和音乐占据了很大比重。我们可以做一个实验,如果在播放一部恐怖片时关掉声音只看画面,我们就很难进入到恐怖片的意境中去。那时候,各种镜头和场面也许就不是恐怖,而是滑稽。
恐怖片的音乐都是那种迷离的,破碎的,幻灭的,尖锐的。并辅助以不和协的伴音,使人觉得怪异而别扭,为接受影片中整个古怪离奇的情节进行铺垫。恐怖片的音乐多使用电子键盘乐,拖着长音,呼啸而去。在表现人物内心情感时,则加入大量混乱的噪音,逐渐增强增强成为喧嚣然后嘎然而止。就好象四面八方的鬼怪一起尖叫着扑将上来。这种由弱渐强,然后噶然而止的配乐手段在恐怖片中比比皆是。
再说恐怖片的对白。在恐怖片中,几乎所有出场的人物,包括那些作为配角的片中正常人物,说话语调都是沉郁、短促、冷峻、缓慢和抑制的。缓慢是语调的节奏,短促则是语气的收尾。可以夸张地说,恐怖片中的人物都如同在丧礼上讲话一样。
整个恐怖片是在寂静中进行情节的。但是这种寂静是很多细小声音衬托出来的安静,所以显得更为恐怖。正是占绝大部分时间的寂静,才使观众有一种莫名的紧张感和期待感,也更容易集中注意力到影片的人物和情节中去,更为情节发展后暴烈阴森强烈的声响刺激做了对比的准备。
恐怖片故意夸张、突出和强调一些声音效果,而这些声音在我们日常生活中并没有显得多么可怕。比如脚步声,那种高跟鞋在空旷走廊里咔咔的踏步而行的回响声音经过放大和强调之后,听起来惊心动魄。再比如水龙头哗啦哗啦的流水声,滴答滴答的滴水声,翻纸声,甚至一只苍蝇拍动翅膀飞动的声音,经过刻意强化之后,也显得那么的毛骨悚然。
由于整个影片是在肃穆宁静的墓地般的声音氛围中进行的,而情景的转换往往从一些声音的猛然发动开始,也就造成了对观众的惊吓。比如汽车发动的声音、大门猛的被推开或者关上、雷声、风吹窗户声、物品落地声、闹钟(钟表)整时的敲击声、电话铃声、哭声等等。强烈的反差和对比给人的刺激最大。比如悬崖和峡谷造成的高度上的对比,正常人和疯癫造成的理智和意识上的对比,美丽少女和丑陋鬼婆造成的审美上的对比,等等。比如电话铃声,在各种影片都出现过,并没有多么可怕。而〈午夜凶铃〉则反复使用静默和沉寂作为铺垫,让观众处于全神贯注的状态,然后刺耳响亮的铃声猛然响起,造成骇怕惊吓的效果。
为了营造整个恐怖片的氛围,影片中出现的各种人物(不论主角配角)的表情和眼神都是一个模子出来似的:痴呆、恍惚、木然、冷漠、迷离和怪异。而恐怖片的灯光设置,则造成强烈的明暗对比,更显得那些人如同行走在都市里的现代僵尸。恐怖片最为常用的色彩效果就是蓝色基调,那种满屏幕的如水一般的淡蓝,使人的面孔显得失真而且诡秘,仿佛暴力和血腥隐伏后面呼之欲出。
最后谈一下恐怖片中的人物动作,这也是被观众不太注意的一个细节。实际上,这也是构成恐怖气氛的一大绝招。如果我们仔细留心,恐怖片人物的动作往往是缓慢的,僵硬的,停顿的。我们可以自己试一下,慢慢的,慢慢的,伸出手去,慢慢的,慢慢的,把面前的一页书,慢慢的,慢慢的,翻开,恐怖感马上就油然而出。这种缓慢的动作节奏造成的诡异和怪诞是一方面,更主要的是造成了人们强烈的关注和预感,引导着人们要经历一个什么样的事件或者刺激。
总之,恐怖片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电影元素,吸引观众的注意力,保持强烈的关注,通过心理暗示和预感来引导观众进入有准备的被惊吓的心理状态和期待之中,再通过强烈的对比和猛然的刺激来达到惊吓效果,从而使本来坐得满满的电影院里人人自危尖叫一片。
惊心动魄:恐怖片观众的心理基础
人们恐怖形成的基础在于对人类原始生存本能和社会存在本能的威胁。作为动物之一的人类,天生就对水、火、刀、血、肮脏污浊、神秘、孤独、空旷、死亡、黑暗具有着刻骨的恐慌。一个孩子被遗弃到一个孤零零的大床上,黑暗中外面下着暴雨,雷轰电闪,无依无靠,这是每个人也许都曾经历过的童年情景。这是人类的原始生存本能受到了威胁,所以人们感到恐怖。但恐怖不等于惊吓,惊吓只不过是一种强烈突然的声音和视觉上的刺激,只能让人心里害怕,而不能令人恐惧。
一个胆子大的人也许不害怕惊吓,就算朋友给他开玩笑,忽然从黑暗的角落里冲出来大喊一声,他也许只是吓了一跳,心里蹦蹦几下,笑笑也就过去。但恐怖与人的胆量无关,而与人们的心理状态有关,我们几乎可以断言:越是心智高的人,越能更多的体会到恐怖的强烈感受。而那些尚处于蒙昧状态的乐观群众,可能从恐怖片中,只能感受到刺激和惊怕。
恐怖在于影片和情节对人们造成的心理暗示、联想、悬念和紧张,以及思考和回味后的震惊和战栗。这一心理基础在于人们对于社会现实的观察和理解,以及对自身和人性的体会和反省。恐怖会帮助人们更真实的认识这个世界,而不会被一些理论和假象所蒙蔽和迷惑,也不会对太多的现状感到意外和失望。正是那些让人恐慌和畏惧的恐怖片,才真正让人获得了更为持久和坚定的勇气和坚强。
同时,人们在欣赏恐怖片的同时,慢慢形成了一种被惊吓的期待感。而这种期待感和好奇心,便是恐怖片生命力的源泉。我们都有过这样的体会,冬天洗凉水澡,那冰冷彻骨的水流劈头盖脸的砸下,不禁浑身打着哆嗦的忍受,尤其是凉水接触皮肤的刹那,各种感官的敏锐感受简直要使你放声大叫,而稍过一会,觉得也不过如此,于是浑身放松下来再也不会紧张和惊慌。可见,最恐怖的一刻,甚至不是凉水浇在你身上的瞬间,而是在这之前,你对那种冷水浇身的想象和恐惧。正是想象力和期待感,使我们看恐怖片看得有滋有味。在某一种怪物尚未出现原形的时候,我们脑海里已经开始了对这个怪物的想象,这种想象是基于所有给过我们惊怕和恐惧的各种经验的累积,所有埋藏在我们心灵深处的那些被惊吓和恐慌的情景都复活起来,使我们在极度的紧张和随之而来的兴奋中重新感受着那些属于我们自己的恐怖经验,而怪物现身之后,我们往往大失所望,因为它并没有超出我们的恐怖经验之外。
恐怖影片的模式化拍摄造就了人们的惊吓期待感,人们往往在看着影片的时候,就会知道下一个镜头将是什么。这一方面造成了意料之中的满足感,但另一方面也使人感到还是老一套的重复厌倦。于是,现在的恐怖片逐渐成了编剧导演和观众之间的智力游戏,恐怖片导演在许多模式化惊吓情节中加入了改进和变形,使人们意料中的惊吓并没有到来,人们刚舒口气,误以为是故弄玄虚渲染气氛而心理放松,结果惊吓马上而来,使人猝不及防结结实实给惊出了身冷汗。不过这又成了模式,有经验的观众根本不理会影片怎么制造紧张,就等着别人松口气后那再突如其来的惊恐,惊恐果然如期而来,观众淡然微笑心里暗骂这个弱智导演。因此,惊吓的何时出现,也是一种悬念,是恐怖片观众在欣赏情节之外留意、期待和捕捉的猎物,也就构成了看恐怖片的一个乐趣。
如果一部恐怖片从头到尾,所有的惊吓都被观众猜中,这一乐趣就荡然无存,这种恐怖片可以说是最为失败和无聊的垃圾。而一部恐怖片总是在观众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给予突然袭击,观众固然被吓得足够恐惧,但也会由于毫无成就感和控制能力而恼羞成怒。好的恐怖片是尊重恐怖片与观众之间的默契和规则的,它会让观众猜中一些惊吓出现的悬念,又有一些让观众猜不着,于是,惊吓和情节都构成悬念,而悬念再次构成悬念的悬念,观众才看得津津有味。
不过,话说回来,即使一部恐怖片再精彩好看,很少有人再会看第二遍的。这就象一个已经知道谜底的谜语,或者一个被揭穿的魔术,再也没有强有力的吸引力。但恐怖片留给观众的那些震撼和战抖,却一直会存留在观众的心头,也许会在他独自而处之时,化成唇角一抹诡异而会心的微笑。(邢育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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