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你，像望着我的未来

《女人三步曲》
The Day I Became A Woman
编剧：默森．马克哈尔巴夫 （Mohsen Makhmalbaf）
导演：玛芝娜．马殊姬尼 （Marzieh Meshkini）
主演：法特麦赫．切拉尔．阿克哈（Fatemeh Cheragh Akhar）
　　　莎布南．托罗伊 （Shabnam Toloui）
　　　阿兹泽．塞迪基 （Azizeh Sedighi）
　　　哈桑．纳贝汗（Hassan Nabehan）
　　　塞拉司．卡豪瑞．纳贾德（Cyrus Kahouri Nejad）
国别：伊朗2000年出品
片长：78分钟

　　一朵花，含苞，盛开，凋谢，就是一生了。
　　那么，女人的一生呢？

　　伊朗女导演玛芝娜．马殊姬尼的处女作《女人三步曲》，似乎只是讲述了三个女人一天的故事，其实它讲述的正是女人的一生，当然要指出的是它讲述的其实并不代表天下所有的女子，而主要是伊朗女子的一生。

　　记得有个朋友和我说，别看伊朗女子都穿着黑袍，裹得严严实实，好像没有什么女人味，其实她们是很漂亮的。

　　可是谁能想到在她们如花般美貌容颜的背后，花开花谢，多么艰难，多么无奈。

　　影片的开始，就是一块在风中飒飒作响的破旧黑纱，几乎占满了整个画面，沉重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三个精巧的故事，三个不同年龄的女子，分别代表了伊朗女子童年，青年，老年的三种状态。

　　第一个故事：哈瓦

　　小女孩哈瓦9岁生日这天被妈妈和奶奶告知已经是个“女人”了，从此再不能自由地和男孩玩耍。于是她童年最后的欢乐时光就是和最好的玩伴——男孩哈萨隔着窗子你舔一口，我舔一口的吃棒棒糖的那几分钟。然后，她就要开始整天在一块黑布的包裹下像幽灵般的“女人”生活。快乐童年的过早结束，让我们简直都要疑惑：这朵花还会有未来吗？

　　第二个故事：阿胡

　　青年女子阿胡参加自行车赛，却受到丈夫和村民的齐声咒骂，被视作“叛逆”，最后连阿胡的父亲和兄弟都加入了反对阵营。虽然裹着黑袍的她最终用离婚换得了自由，可是村民的辱骂声，亲人的责骂声，在耳边一再地回旋，她一下子失去了家庭，亲人和朋友，比赛还能继续进行吗？

　　第三个故事：胡拉

　　老年的胡拉继承了一大笔财产，她开始疯狂购物，买下各种她以前从来没有用过的好东西：冰箱、煤气炉，电熨斗，灯罩，浴缸，婚纱……可是买到一样东西就解开手指上的一个布结的她，却对手上最大的一个红色布结失去了记忆，忘记了这个代表她最想要的东西的布结到底代表的是什么。于是，最后她只能带着一大堆她或许根本用不上的器具，带着这个解不开的结，在海上无助地飘荡。

　　没人能解开胡拉的这个结，陪胡拉购物的小男孩不能，在海边偶尔遇上的两个推着自行车的年轻女子不能，和妈妈来到海边的哈瓦也不能。三个故事在影片的最后实现了巧妙的交汇。两个车赛掉队的女子告诉胡拉，其实也就是告诉了观众第二个故事的结局，原来阿胡的哥哥将阿胡的自行车抢走后，倔强的阿胡还是借了一辆自行车坚持完了比赛。而第一个故事的主人公哈瓦，已经裹上了黑袍。她看着坐在孩子们扎的油桶船上，和一堆货物一起在海上漂流，渐行渐远的胡拉，眼神里竟然完全没有了开始的无邪和稚气，有的只是成人般的忧郁和迷茫。

　　生命一片狼藉。

　　一种莫名的酸楚弥漫在74分钟的光影流动中，弥漫在每个观影者的心中。

　　我们多想让哈瓦9岁生日正式来临前的那一个小时变得漫长些，最好永远不会结束，能让她在欢笑中度过童年。

　　我们多想让阿胡的那辆自行车速度足够快，把所有偏见的骂声远远抛在身后，让所有保守的人们追不上她追求自由的速度。

　　我们多想让胡拉找回逝去的青春，找回对于那个红布结的记忆，解开自己最大的心结。

　　可是，我们知道我们还不能，对于一个故事，我们可以观看，却无力改变。

　　也许它毕竟只是一个故事，我们根本不必如此动情。

　　可是，它真的只是一个故事吗？

　　在国际电影界，伊朗电影素有“最具纪录片风格的电影”之称，影片往往由非职业演员完成，使影片摈弃了一贯的矫揉造作，真实可信。更重要的是，影片往往反映的就是生活本身，电影中的故事或许就在影片放映的同一时刻正在伊朗某地真实地存在着，发生着。

　　电影和生活，到底谁在克隆谁？

　　于是我们开始忘记这只是电影，我们会为这些白幕上的虚幻光影担心，因为我们明白，在现实的生活中，无数的哈瓦/阿胡/胡拉就是这样度过了她们的一天，一年，一生。

　　又想到了哈瓦的眼神，我忽然明白：她怅然若失的样子，是因为她看到了自己不知所措的未来。那渐渐模糊的胡拉的面容，怎么不就是若干年后哈瓦衰老的容颜？

　　望着你，像望着我的未来。
　　童年时，匆匆失去了自由和独立。
　　青年时，为追求自由和独立付出了巨大代价。
　　老年时，熬到了自由和独立，面对它们时，却已不知所措。

　　女人这样的一生，五味俱全。

　　可是，如果说胡拉是妥协的哈瓦的未来，那么反抗的阿胡的未来又是什么呢？在2000年金狮奖的影片《圆圈》中，伊朗电影大师贾尔法．潘纳希用镜头让我们看到了那里的女人因为没有合法证件，没有男人陪伴而被拒绝乘车，甚至被捕，那么《圆圈》中那个在夜晚街头打扮“性感”的红衣女人，没有身份，没有家庭，没有丈夫，是否就是阿胡的未来？

　　这样的残酷事实，是身为女性的导演马殊姬尼不忍心在这部电影中说出来的，但是看了那么多伊朗电影，我们也渐渐明白：在现代社会中，伊朗妇女所受到的来自于传统习俗的压制依然巨大。

　 我们并不奢望，我们只是希望：有那么一天，小女孩哈瓦眼神中能重新流露出9岁孩子应有的天真无邪，不再忧郁，不再失落，她能看到自己像胡拉手上的那个最大的布结一样红艳动人的未来。 (作者：舒天楚)C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