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北京-张亚东工作室
文+摄影/淘责
我们应该从那个角度来了解张亚东的音乐世界,我是一直选择从心灵面对心灵的方法去感受的。这样会没有距离。我们的谈话也在这种两颗跳动的心面对面的距离中开始了。一切自自然然的开始。
音乐有时候是一个人内心世界里的律动,它是我们最好的情感伙伴,感性、真实,没有背叛。彼此感受,彼此温暖。
有时候你爱上了某种感觉,就像早就约定好的,它是如此简单和直接的触动我们的敏感和脆弱,让我们无法回避,更无法自拔。
你知道吗,和张亚东相视的瞬间是在用另一种眼睛里的世界展开着相互的交流和融合,似乎有些事情是只有属于眼睛才有的权利,是那么的舒畅清澈,没有任何杂质的隔阂。一种最为直接简单的方式。像音乐和灵魂。
淘责(以下简称“淘”) 张亚东(以下简称“张”)
(一) 音乐的味道如同湛蓝的天
(一)电影中的电影配乐
淘: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给电影做配乐的?
张:从1999年和高晓松做《那时花开》开始,也算是第一次和电影合作。我以前和电视合作,其实那个电影和配乐的概念比较模糊,也没要求,更像是一个随便做做音乐那种。然后和张扬合作他的《昨天》,其实算是我认为第一次接触到电影。接下来又做了一些。
淘:那你觉得像你做这些电影配乐和做自己的音乐时有什么样的区别呢?
张:我觉得因为音乐本身都是有画面感的,电影它给你个画面,可能会比你自己的想象高一些,要求你来配合它。我觉得电影配乐就是配乐,最主要的还是电影。配乐又不能越过它,又要配合在一起,我觉得这是比较难的事情。
淘:你以前制作不同的艺人,比如王菲,还有现在的新艺人,你觉得与他们合作有什么感受?
张:我觉得我们现在合作面临最主要的问题,其实就是商业化的问题。有很多人他的音乐非常有性格,有很独特的、自己的审美,每一种音乐都有它自己的东西;但是现在我们的市场非常小,买CD的人基本上都是十几岁的孩子,他们的口味非常单一,所以做的东西都得向市场靠拢。我认为这是一个比较大的难题。因为你做得太过分了没人买,如果你不在商业上获得成功,基本上就没什么机会继续做下去了。所有的艺人都是这样。不管你是很有名的,还是新的艺人,都存在这样的问题。还有在音乐发展上,国内相对比较慢,本来我们起步时间就很晚,不想日本那样,基本上跟西方是同步的。所以有的想法很好,但实在是因为音乐基础不是特别好,所以要想做出很好的东西就存在一些问题。电影配乐相比较做流行歌手要轻松得多,因为没那么多商业的要求。多数的电影配乐不是为了商业,它是为了剧情。所以我觉得做电影要好过做流行音乐或做歌手。
(二)我的距离相差的是遗忘历史
淘:那像钱和科技也会对音乐造成很大的障碍是吗?
张:现在全世界的概念都在变,比如电脑。我觉得有的时候金钱和科技带给人们的是好处多于坏处,现在一部电脑什么都可以工作。当然它会忽略过去的很多环节,比如过去我们和乐手之间的交流,有那种很好的工作关系,感觉比较相同。但是现在电脑让你变得很孤独,让你一个人完成。基本上我是一个很崇尚科技的人。有时候一个人工作到很晚做出很好的音乐,我看着那台电脑会很感动,觉得那是以前不敢想象的事情,现在一个人就可以完成。全世界的音乐观念也在发生改变,更多的跟电脑有关的,跟软体有关的正在成为主流,这也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以前的人用硬件,很昂贵,一般人买不起,但是声音质量很好。现在用软体,就像数码照相机,可能不够很好,但至少还有个模样。最可怕的是,如果全世界的人都用这个的话,它可能会成为一个新的美感。有的时候,我对美的看法是觉得不一定非要怎样。廉价有廉价的美,有不同的感觉。大多数人觉得好,那就是好的,或误认为是好的,这种可能性还是存在的。所以我觉得科技也有不好的地方,但好处要强过那些弊端。
淘:前几天我在看Bjork的2002年的一个现场,两个版,一个是不插电的版,一版是乐队的现场版。就会感觉得Bjork已经走在了所有音乐的最前端,她的音乐特别有张力和突破力。但是在亚洲地区,演唱会也好还是其它方面,为什么会跟欧洲在音乐展现形式和音乐的张力产生一个特别大的差异?
张:我觉得最主要欧洲音乐几乎就是现在所有流行的方式由那儿产生的,基本上是。像亚洲、像日本,最早The
Beatles日本也在听,基本上是同时和国外进行的。日本的学校教育有爵士,普通的学校都开设爵士课。但是在中国,你可以想象,不用再往前,我小的时候一共就听过几首歌,《饮酒歌》那几首。我们开放是比较晚的,所以接触到的音乐也是比较晚的。像Bjork,还有很多欧洲的乐队,他们的很多创作上的动机是从一个很连贯的历史里挖掘出来的。他们虽然很年轻,就像现在英国很多做电子乐的很年轻,他们接受的是很传统的音乐,所以他们的根基很深很厚。任何一个东西都不是突然出现的,不是今天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像今天国内有一些人有一些乐器就想做电子,其实不是这么简单的。它是有很深厚的一个根基做基础。所以我就觉得,是我们对整个音乐有一些模糊,不太了解。
淘:所以可能很多乐队或很多人是在走一种形式上的东西?
张:我认为内在方面有很大的欠缺。包括过去的,你看中国过去的很多摇滚乐队,流行摇滚乐的时候,你会发现最重要的问题,他们几乎都是出一张好的唱片以后就销声匿迹了,就不会再超越了。是因为做音乐和做任何艺术类的东西,我认为仅有热情是不够的。我可以把头发留长,可以瞬间朋克,把头发剃了,这是很容易做到的。但是你想真正地拥有那种精神和那种持续的耐力和热情,那是真的需要很深厚的根基来支撑的。但是在欧洲不存在这样的问题。你看现在最电子音乐的都有很多比如从古典里改编过来的,从Jazz里改编过来的;很多乐队都翻唱五十年前的歌。你可以看出来,它真是有一个很大的背景。
淘:你觉得他们从骨子里就奠定了他们要释放的东西?
张:这是很关键的东西。我们国内自己的音乐——中国的音乐,说实话,跟西方有很大的不同,不是很理性的,基本上是很感性的。像西方音乐有和声,东方音乐很少,而且尤其是像中国音乐没节奏。中国音乐都是散板,基本上都是很散,就是所谓的中国“大音希声”,我认为这是一种哲学,跟音乐没关系。因为我要的不是自然,我要的是人为;我欣赏的也是人为的美,不是自然的,因为自然的,我不用听音乐了,我去听听鸟叫,我去感受就好了。我觉得艺术就是人创造的,那么我希望听到像是巴赫那样的副歌;我希望听到很震撼的一种东西。现在全球是快一体化了,尤其是在审美上。那在这种时候,你真的能受到冲击,而我们自身没有这些东西。我喜欢欧洲的原因也是他们从不放弃历史,是历史和最新的东西永远在一起,像法国的Daft
Punk,他们基本上也是回归到七八十年代,有些事六十年代,还有的是把Jazz和house重新mix在一起。很多很多这样的音乐。它事实上有很深厚的一个流行音乐、现代音乐,包括Rock,包括Jazz,这种所有东西mix在一起的结果。但是在我们这边来说,我们真的只是看到一个表象,我们所有人追求的只是一个表象,根本就不是一个很深厚的东西。所以像Bjork那种就很难达到。
淘:好像这个和国内的资讯也是有一定的关系,有很大障碍。
张:我觉得这个倒不重要。我个人认为,资讯现在已经够快了,有网络。透过网络,只要你想了解什么,其实都是瞬间的事情。我是觉得有一些东西是需要时间的。人的思想是需要时间来改变的。就像是到一个边远的城市,你可以瞬间盖起无数高楼,你可以把那个城市设计得比美国还漂亮,但是思想不是我明天重盖一下就盖了,它是需要一个很长的时间积累的,一个慢慢地蜕变的过程。所以我觉得,我们可以有钱,可以对所有东西都了解,但是真正要把那个东西融入到自己的思想里,要用自己的心去体会它,我觉得这不是很简单的事儿。
淘:你觉得这是跟年轻人的文化观有关系吗?大家的文化视野和角度已经跟已经不一样了。
张:现在年轻人的文化,我不能接受。我觉得真的是很垃圾。每个人的特性不同,市场也是潮起潮落,以前流行band,过几年另一个东西抬头。我对美式文化完全反感,我个人对它充满敌意,完全不喜欢。我非常讨厌它那种很外在的东西,美国音乐非常具有侵略性,包括它的唱,黑人的R&B、RAP完全不能接受。在我看来是不太能听下去的。我可以欣赏,但我绝对不会去做。我的内心完全是跟它相反的。我更喜欢像是古典一些的,欧洲一些的。欧洲也有乐队,像Radiohead,我很喜欢,是因为他们很安静,在一个自己的世界,不是强迫性的,你可以听也可以不听。我觉得这是每个人内心的东西。一个人喜欢一种音乐,一定是心里已经有了那个音乐,是一个相互关系。所以有些音乐怎么好和你没关系,你和它没有亲近的感觉。
淘:你觉得现在亚洲,像日本和韩国,尤其是日本技术上已经很高了。亚洲和欧洲音乐在质上的区别在哪儿?包括中国和其它一些民族的,像谭盾在做的,是不是一种融合?
张:我觉得这些很难讲。要是从简单意义上把中国东西和西方的融合在一起,我觉得听不靠谱的,因为这两种东西就往一块儿融这个多少有一些问题,假使融合了,我觉得这是一个很虚伪的东西,因为这不是一个东西。尤其是中国,现在在国外最明显的就是印度音乐和电子音乐的结合,去英国总能听见印度的民族音乐和电子的东西。它可以推广这些东西,但是我认为这些mix还是很噱头的东西。我个人觉得是印度的东西也没了,电子的东西也没了。我是觉得文化都有强势、弱势。
像谭盾、刘索拉,我真的是很欣赏他们。但是像谭盾老来那种把鼓放在水里打,我认为这种融合挺低级的。这完全是一种行为艺术。我还是喜欢坂本龙一,他在用音乐说话。他有一些融合东方的东西,我认为在东方人里算是最沉重的,他有一颗东方人的心,他也有西方人的技术。
淘:从东西方文化差异来说,你现在要是和一些国际上的制作人合作,你觉得你欠缺什么?或是我们有什么优势?
张:最主要我还是差在从小的音乐环境,我所听到的音乐、我所感知到生活太少了。我不认为音乐得痛苦,得体验生活,它是丰衣足食后的产物。我觉得我跟他们最大的问题就是我没有优越感。在英国,很多音乐家几年的时间做一张专辑。他有足够的时间和一个新的状态。现在我们的状态是,我们背负着太多的压力、太多的东西无法割舍,完全不在状态。我们有太多的东西让你很难达到一个放松的状态。做艺术应该完全在衣食无忧的状态上去完成。
为了艺术真的应该舍弃很多,如果你真的为了理想。但是我现在生活现状真的是很难达到。
淘:为什么有时候在听音色就能分出来德国的、法国的,而到了中国就没有北京的或其地域感?好像根基一直在漂着,只有少数艺人能做到,很多都丧失了。
张: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呢?那是因为文化上的混乱。现在中国处在疯狂吸收东西的阶段;但是像法国、英国、像德国,他们在一贯地持续这个东西。他们有音乐气质,这个很关键。我觉得做音乐的人要有人格,做音乐也要有音乐的人格。但我们现在没有,是因为我们现在是疯狂的、是乱的。比如一个小孩儿以前没听过,突然塞给你这么多,一下子就乱了。还有就是,你觉得有个歌手有北京气质、有中国气质,但是事实上在这个时候是一钱不值。现在大家都以你是否西化为衡量好坏的标准。大家都是在做复制品,但是我一个人根本不能解决什么。我只能不妥协。我当然也渴望有自己的气质。我是中国人,有些东西在你骨子里。但我绝不会为了这个东西去做。我觉得我必须对西方音乐、对西方现代科技有一个全面的了解。我必须把西方音乐玩儿透了以后,我认为自己非常了解之后,那个时候就会自然流露出来不同之处。现在我最主要的就是渴望学习、渴望了解。
淘:你现在平时在听什么?
张:我永远不会放弃最早喜欢的那些东西,像古典的。但我也听现在最新的东西。基本上是混合在一起听。
(六)音色可以冲击视觉
淘:在做音乐的时候,脑子里会不会出现一些画面呢?
张:一定的。我是脑子里先有个画面,然后再根据它觉得什么声音适合。有的时候可能,比如说,像电线杆子,感觉线的延伸,所以音乐就是不间断的,有一个点。我觉得画面和音乐的关系,特别像是北京现在下雪,看着雪在飘着,我心里就会有个音乐在走。可能一个和声一出来就觉得对上了。
淘:你觉得画面和音乐同时在流动吗?
张:应该是。我认为我不是很丰富,不是有很多画面,永远都是那一种,因为我的个性就是这样。我是对流动的画面特别感兴趣,像是海,都能给我很多创作上的感觉。基本上都是比较小调的,包括我做的音乐都是这样。很明亮的那种画面,对我都不行。
淘:你有没有留意一些图像上的画面给你创作灵感?
张:有的时候图片也会给我感觉,看到以后有一种很复杂的情绪,但是必须得看到。就像我喜欢很多照片、唱片的封面,你看着它就已经很有感觉了。
淘:那你觉得声音和画面有没有直接的关系?
张:我觉得我们这边做的多数的MTV挺垃圾的,国外有结合的非常好的。我觉得一个好的画面、一个好的形象浮现在你眼前的时候,它本身就有音乐,只是看你用什么角度去理解。对于搞音乐的人来说,同一个画面给五个人,可能会有五个结果。德彪西也是因为看了一幅画写了“大海”。画面和音乐有特别大的关联。
淘:你这里很多设备在设计上也很讲究,你现在有这么多的设备,是不是有时候觉得很感动?
张:我是很在意视觉的人。这个东西首先必须要长的好看。通常我觉得一个设备必须有艺术感觉,比如说像PT303、MINI
MOOD。MINI
MOOD基本上就像是个缝纫机一样,很mood地录制、很mood地编。每一个地方都透着艺术的眼光。如果一个东西做出的声音很好,但是样子很难看,这个完全不能容忍。我是很在意视觉效果的。我买东西的时候也是买自己喜欢的样子。
淘:那你觉得现在的潮流是图腾时代,包括潮流服装上,你有没有喜欢的或偏好呢?
张:我对音乐以外的审美还是比较偏于保守的,比较偏古典。我对最新的东西的接受态度基本上还是抱着怀疑的态度。我其实是一个比较传统的。衣服什么的,如果是太过分,我可能不穿。我很喜欢新的东西,我可以欣赏,我认为我是一个很好的欣赏者,但不是自己去实践的那种。
淘:你自己的这个音乐工作室是自己的设计吗?
张:说心里话,这实在不是什么设计,我实在没有时间。国内的审美几乎让人完全崩溃,根本不能沟通。做这个事情的人应该有个审美的眼光。像是在国外你去看酒店、大楼设计,甚至门把手都有审美的眼光,包括颜色的搭配。这是整个审美的水平。比如说我装修这个屋子,我是为了一个钮去买的这个煤气灶,我觉得设计得很科技。等运来之后就不是那个钮了,是另外一个。我问为什么,说没有人买煤气灶是为了那个钮的。在北京像做些什么事的确困难,而且我也不想把时间花在这上面,很多东西都凑活了。我认为每个设备都有自己的思维模式,每个乐器都有不同的思维模式,有一个概念在里面。如果你遇到一件跟你很相像的设备的时候,你会爱不释手并且几十年都会一直用它。我也有一些设备是绝对不能去掉的,因为它跟我的思维很吻合。有一些设备永远和你拧着,它很好,但你像这样做的时候,你必须先去别的地方,和我的思维模式完全不符。我不能顺着设备,因为太多设备、太多方式的时候,你会乱。
淘:你觉得有些音色是你特别想要的,特别适合你。你能直接解释你对音色的感觉吗?
张:我觉得音乐里音色就像是美术里的色彩。有些人可能偏爱,很暖色的调子;有些人的作品可能就很冷。我觉得很多很有名的画家在色彩的选择上有自己很独特的审美。在做音乐也一样,我只偏爱那一类的音色,只要那一类的音色一响我就喜欢。有些音色很好,但我这辈子不会用它,我就排除了。我就是筛选我喜欢的那些。
淘:那些感觉是你感觉到的那一刻停留,还是你跟它一起在震动?
张:它响起来以后,你一听完全有个磁场在作用。有些音乐对你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引力,从听见的第一个音符开始,你就被它吸引。我觉得你用什么方法,其实结果是殊途同归的。流行音乐也这样。我不喜欢R&B,但是也有很震撼的R&B让你达到你想去的地方。方式尽管不同,但是只要我认为能达到那个点的,就是好的。所以我什么都能接受,不会说只听这一种。什么样的音乐,去除方式,可能最后要去的地方都是一个。
淘:在创作过程中,你对音色的筛选过程是怎样的?
张:我觉得音色是挺代表个人的情绪的。我不太喜欢很张扬的、暴躁的音色;喜欢比较柔和的,比如像ROSE,靠一个弦一个铁罐,很暗、很暧昧。我很喜欢这样的音色,其实我的性格也是这样的,我是一个很暗的人。在一首歌里我会明确我这首歌里想表现的色彩是什么。我会有很多选择一些流动的音形表现它在流动,然后在不破坏它的气氛的前提下给它一个节奏。现在科技很发达,你可以滤掉你不需要的声音,让各种音色互相环绕。
淘:那你觉得这种音色对你的审美和你的生活方式是否产生一些变化呢?
张:绝对有关系。比如说,王菲(人物,图库,视听,唱片)的《寓言》就很古典,也有一些很电子的声音。我其实是一个很传统的人,但我对很新的东西充满兴趣。我希望把这种感觉融合在一起。其实多数都是你心里想什么东西都会直接影响到你的。我认为我编曲方面、搭配音色方面超过旋律方面。同行都知道我的长处在什么地方,在音色搭配方面我很喜欢研究。其实在这方面我觉得已经能传达很多我喜欢的东西了。
淘:你1997年第一张专辑所用的音色,你现在看是依旧喜欢还是觉得有很多不足?
张:基本上我在做我那张专辑的时候,当时也没钱,而且我要的设备中国没有卖的。所以遗憾肯定是有,是因为我当时买不起那些东西。但是同时,当你做一个作品,当时所有的东西都已经被纪录,比如哪把吉他、哪个话筒、在哪个房间弹的都会收进你的音乐里。再听它的时候,它给你带来的是当时整个空气的味道,你会被感动。你再想做一次已经不行了。我在音色方面的感情是非常非常深厚的。我以前在平房里录过的吉他的声音,许多录音师都不知道怎么能录出那么好的效果。其实当时非常简陋。但是当时屋子的声学结构、我弹琴时的情绪和力度都被收入了,这些都是不可重现的,即便是用很贵的东西都做不出来。所以我一直认为音色真的是很好玩的,代表很多东西。但是这些努力通常被现在的歌迷瞬间就带过了。如果不懂,只注意旋律。所以很要命,这是完全不同的。
淘:现在如果遇到科技设备的弊端怎么办?
张:我们有很多备份的方式。当时The
Beatles四轨录音,再混音,最后在倒腾,但是丝毫不影响音乐的价值。我觉得科技和音乐的价值没有关系、和表达的东西没有关系。只是我的工作是做音乐,所以我希望音乐对我来说是好玩的事情,而不是一件工作。我可能总是希望找到一个新的工作方式。我的乐器对我来说就是玩具,希望能够碰出一些不同的东西。
(七)我自己
淘:你个人的情绪会给你什么影响?可能你会神经质、也可能会情趣低落,那时候对你的创作有什么样的影响?
张:我觉得现在在我看来所有人都挺神经质的。只是由于我们这个环境,显得微微有一些混乱。当我要创作一些东西,我还是喜欢选择一些我喜欢听的东西来听,觉得就是如果我是神经质的话,那个人就完全是我可交流的对象。有的时候会突然很浮躁,觉得我应该做的很时尚,但有的时候又觉得时尚的东西很肤浅,我不应该这样做,在这之间徘徊。我就不用考虑其它的意见,完全按照我自己的意思做音乐。我这种是最容易分裂的,因为今天帮这个做是一个方式;明天换另一个人的时候,我必须牺牲自我去迎合。可怕的是,我还没有建立起一个信仰也好,或是我自己对艺术的一种固定的看法。这是我的问题,也是大家的问题。
淘:他觉得这种随机的寻找一些观察角度带来一种平衡,你有没有这样一种最简单的方法?
张:我觉得所有的东西都在人的内心。如果我的内心在一个美好的、有创作欲望的时候,非常不起眼的音符都会被我赋有含义。就像是图片,我觉得是在发现。我有法国朋友来中国拍照,拍完我看感动得我已经不行了。拍很多,拍一个小女孩一个人走,在我看来是多么不起眼的一件事,在他的眼光看她就有了别样的含义。我认为音乐也一样,我没感觉的时候,再美的音符在我手里都是废物,我拿它平衡不了自己。我根本没有那颗心去欣赏这个东西。如果我内心状态不好的时候,我怎么写怎么难听。所以调节自己内心是我认为一个最大的问题,必须保持好的状态。
淘:你觉得现在长做的某些过程让你痛苦是吗?
张:我是一个梦想家。以前和乐手一起,大家有很好的交流;现在就面对一部电脑。当你有很好的灵感的时候,要先打开电脑,设一条新的音轨,等都准备好的时候,可能灵感就不见了,这个让我很厌烦。我将近二十年的时候都做这个,有时候让我很厌烦。所以我认为这个时代想出来几个极为震撼的艺术家很难,不过可以出来神经错乱者。
作者:淘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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