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回家,去看了家乡惟一的朋友。他告诉我,那天早上,他花一块钱在游戏机里夹出一包云溪牌烟(零售价19块)。那天晚上,弟弟回家,带回一本张国荣(人物,图库,视听,唱片)纪念画册(原价20块),说是下班后在路边一个书报亭买的。“那里有好多打折书,你猜这本多少钱?”我答道,总不能两块钱吧?
“一块钱!”
一块钱一本天王画册!?15年前,这一定是痴人说梦。在内地,周启生的任何一盘盗版带都要卖10块,达明一派的则任何时候都会脱销。家里至今保留着的那盘《张国荣告别乐坛演唱会》,还是我在原来服装厂上班时一次全厂卡拉OK比赛上得的纪念品。《风继续吹》那中途因饮泣而中断的10秒钟其实才是14年前33场演唱会真正的主角,就像2000年张国荣热·情演唱会上,真正的主角其实是那对红色的高跟鞋,它们实实在在地证明了沉默是金的道理。另一盘《由零开始》带子很紧,总是走音,每次听都会胆战心惊,生怕绞带,更怕他们会从此改变歌唱的方式。后来的事实证明,越恐惧的越容易发生。
年初,一个朋友去香港探亲,我托他帮我捎了周启生、刘美君、罗大佑和梅艳芳(人物,图库,视听,唱片)的磁带。那都是1991年至1992年的原版带啊,包装纸还没拆呢。十多年过去了,带子还没长毛!朋友说,卖磁带的老板是一位老伯。据说他这家店在上世纪70年代曾上过英国一本音乐杂志,被评为香港最优秀的唱片店。那其实是一家很小的店,已没剩几盘磁带了,还落满了灰。但,为什么他还要一直卖下去呢?想让朋友从老板口中套到一点深入的信息,可惜老板既不会说普通话,也不是特别想说话,他只咬定一句,“一盘二十块。”朋友只得作罢。但在朋友寥寥几句的描述中,一个老人独坐小店的轮廓却越来越清晰了。
在那个城市里,他到底在守着什么?
回家的一个主要目的就是怀旧。拉开抽屉,一排排老磁带历历在目。我现在早已不需要它们了。我现在真的不需要它们了吗?我拿起了一盘。它的A面录的是张国荣,B面录的是梅艳芳。我拿起了另一盘。它的A面录的是梅艳芳,B面录的是陈百强。这是十五六年前的事了。按下Play键,他们的力量一下子就从那层薄薄的带芯下坚强地迸射出来了,连同那些沙沙作响的时光噪音,凝视着时代的新人。读书时没有钱买磁带,很多最喜欢的歌手只留下了翻录带,那是一种难言的遗憾,17年后,终于托朋友在香港买到了梅艳芳的精选,但遗憾已变成了一片永恒的烟花,随着新年的钟声逝去了。
还是过年的时候,我去了一个小学同学家。聊到当年听的音乐时,我问他还听不听以前那些磁带了。他的回答让我无语。5年前的一天,他母亲趁他上班时,偷偷把他100多盘磁带当塑料废品出卖了。慈母觉得它们很刺目,更担心这些老磁带将会霸占儿子新房有限的空间,终于先斩后奏。心惊中,我还问了一句,总共卖了多少钱。
“一块五。”
平均一分五厘一盘。那里面有很多粤语流行曲名家,它们是他16年前在广东读书时好不容易从饭钱里省下来买的。其实每次回家,我的母亲也不厌其烦地向我提起她的这项建议。不过与同学母亲略微不同的是,我的母亲让我一块钱一盘卖掉。显然,母亲对市场经济现状的了解不太热情。就算我想卖也卖不掉啊。现在,谁还在听磁带?谁还会要磁带?谁还记得磁带绞带时那种心痛的感觉。
“你以后写文章一定要把这段历史写进去。”
“你放心吧,我一定会给你那100盘磁带平反的。”
作者:邱大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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