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龄辞世
书法界追思陈少默
诗曰:
挥泪书坛悼默翁,鸡毫潇洒且从容。
多情多义多才智,大乐大悲大心胸。
艺海风云谈笑过,世途泥泞放歌行。
一声陈老人何在,多少栋梁烟雨中。
节近端阳,丽日风和,粽香飘荡,而书坛耆宿陈少默则以92岁高龄溘然辞世,令人怅然!常人至此,可谓高寿,但默翁之逝实是一大损失———陕西书坛之中军帐,痛折一老帅矣!
先生少小习字,长而辗转于京津,文采风流,倜傥不凡,后虽多遭变故,但淡泊自适,与世无争,笔耕不辍,终成大家。默翁移居爱女家中之前,长年栖息于古城西南城角之夏家什字,偌大一座“督军府”,“拆”字当前,风雨欲来,九旬陈老面阻未果,空怅望祖业凋零,梁摧瓦飞小园毁,百年老宅毁于一旦,此其至深痛惜者也,闻者亦无不心酸。数年前,小二偶过“督军府”,但见青砖铺地,梧桐参天,浓荫蔽日,雕花门窗,石狮昂然,昔日繁华情状,可想而知。后未多久,老宅于推土机前夷为平地,再也无处可寻。
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因家境及个性原因,默翁命途多舛,曾对人言:“别人未享之福,我享过;别人未受之罪,我受过,正负正好抵消。世事经多了,自然把名利看淡了。”此确为肺腑之言。默翁一生低调,李成海、赵熊师从其数十年,桌上习字,帐下听经,人品书品,颇得真传。寻常书家所极看重之事,如举办个展、出版专辑、录制专题等,默翁向来极不看重,书界权威杂志曾专程来陕欲为其宣传,默翁坚辞不就,后赵熊“骗”过默翁才得以刊发。默翁胸怀淡远,自视所作诗词皆为一时遣兴之句,不事张扬,家人为其手订一册《默翁诗稿》,百余首旧作新什,三朋四友小范围把玩叹赏而已,读之如睹默翁风采。陕西书画界、学术界,受默翁之教益者多不胜数,得意弟子如钟明善、赵熊、李成海等,无不感念师恩难忘。默翁近年作书喜用鸡毫笔,鸡毫笔锋极软,颇难驾驭,默翁则能举重若轻、游刃有余,或行书或隶书,如行云流水,使观者叹为观止。
“事能知足心常惬,人到无求品自高”。数年前,默翁患脑溢血,缠绵病榻,弟子李成海前往探视,默翁执其手缓缓而语:人生在世,谦虚低调,切莫托大,以后若遇此事可找某甲,若遇彼事可找某乙,如此这般。探视罢,李成海出得来,热泪长流,老人对后辈关爱之情,一至于此!默翁力倡书家之“诗外功夫”,称“胸无点墨,临池再刻苦,书法品位亦难提高,所谓俗书而已”,又称“人品不立,读书不多,欲求成为书家,缘木求鱼耳!”而书家不求繁华,萧散恬淡,人生便如光风霁月,声名自传于后。有人曾以所购作品前往翁处,默翁鉴定其为赝品,当场依原样书赠此人,该人手捧墨宝感动不已。
默翁晚年极喜以麻将自娱,常“终日作方城之游”,结果常常败北,寝食不安,不免长叹“大非养生之道,宜戒之”,或“再打麻将是龟儿子”,童心未泯历历可见也。
默翁性情中人,堪称“一位有故事的人”,其父为民国初年军界一代枭雄陈树藩,身为陈家大少爷,自然上下宠爱有加,钟鸣鼎食,琴棋书画。默翁解放前曾迎娶过两位夫人,二夫人李秀文、原配夫人苏碧筠先后谢世,于是自更书斋号为“恢斋”,心灰之意存焉。先生少年时曾赴北平卢府,与卢府“三姐”卢君雄有过一段青梅竹马恋情,后因卢父不允而作罢,天各一方,音信渺茫,然耿耿此心,何可言表!1934年重庆一别后,卢君雄一直未嫁,1977年,卢君雄赴陕出差,探望师弟陈少默,二人白发盈头,相对默然,40余年相思之苦涌上心头。此后三年内,二人以诗相赠答,缱绻不已,默翁赠诗“巴山寂寞巴江寒,断梦游丝接蜀天……叶落长安秋夜雨,那堪回首话当年”。卢君雄心怀激荡,回赠五言长诗,称“荣健俱飞逝,病老迫相寻”,并于1980年牵手,成就一段文坛佳话。默翁辞世半年前,卢君雄先行一步,一段人间真情故事,于此完结。
真性情,淡名利,此默翁之人生大境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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