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讲故事,讲了就止不住,一直要讲到结局。
“结局是这样的:他的太太快要死了,问他,你和我结婚就是为了复仇?他说,是的。太太说,那你有没有爱过我?他说,爱过。太太说,不,你没有爱过。”
他说到这里,眼睛亮晶晶的。这双著名的电眼……然后他就看向了一边。
他说他是一个从
小就很会掩饰感情的人,不在人前表露真实情绪,不在人前哭。
然而一个公认的演技无与伦比的演员,夜路走多终遇鬼,他可以做到真的收放自如吗?
那么多人喜欢梁朝伟,不无道理。他往往在温文尔雅的笑脸之外,无奈而坦白地面对脆弱的刹那。
因为《伤城》还未公映,他就把故事大致说了一下。
都在说,剧本最早是他的创意,他自己还写了不少,他有点不置可否的态度。他只是说,剧本修改多次,一直改,一直改,直到投资老板说,再不开拍,就来不及了……于是上马。
“也是和导演在《无间道》合作得好——其实我一直想做一个玄疑的惊悚的片子,这样的片子其实蛮少的。”
专访区域,椅子和椅子之间,相隔一米,他说,有点远。他无所谓某种意义上的靠近,坦然的东西天生坦然,保护的东西永远被保护。
就好像说到对于演戏的喜欢,他每一次都会很认真地说,这是我一个很好的借着某一个载体自如地挥发各种感情的途径——这是绝对的真话。至于说到需要借着载体挥发感情的原因,也认真地说,小时候爸爸和妈妈不在一起了,但是那个时候爸爸和妈妈离婚的人很少,我不想其他同学看出来,就渐渐习惯了掩饰,逐渐习惯掩饰了情绪,之类等等。
这也是真话。
他试图在自己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说一些实话。他没有其他的取悦目的,尽管取悦是一个好的演员难免的习惯成自然。
“我小的时候,打乒乓球回家,看到了家人惨遭灭门。他们不是被一枪打死的,而是被棍子一下一下非常残忍地打死,然后,又被那些人用汽油点火烧死——无法想象的残忍,对于一个小孩子的打击。他不能被人知道有一个活口在这个世界上,所以他隐姓埋名,压抑又孤独地生活着。”
他在说《伤城》中的角色的童年,然后说,童年当然会对人的一生带来极大的影响。
一个细节,那个小孩子打乒乓球之后回家——这个影帝也是一个喜欢打乒乓球的人。他尽管总是被要求演一些历经沧桑的人物,私下里,其实还是显得年轻,他说他是一个很喜欢运动的人,尤其喜欢打乒乓。
“只有在打乒乓的时候,我脑子里的其他灯都不亮了,只有乒乓这个灯亮着。”
他说笑,比喻也是形象恰当。“跑步的时候就永远在跑那一条山路,而且跑步的时候还是容易想事情,但是打乒乓的时候我会很专注,我唯一会想到的是怎么把这个球好好地打过去,不可能想其他任何东西。”
要的就是这个专注。“其实演戏何尝不是需要专注呢?演戏就是投入专注,一点私心杂念都不能有。”
虽说现代人的孤独不可避免,运动的时候或许也很难找一个合适的伴侣,他如孩子般开心地说,有教练啊,我就是和教练一起打球,很放松。
《伤城》的原本构思,他想到的是“双城”。
“是发生在两个国度的故事。后来导演改了现在的名字,倒是也解决了很多实际操作上的问题,比如两个国家的人结怨或者有了感情,在表达上采用的语言是什么?生活习惯呢?等等的……现在的名字颇有意味,每个人都有伤心的过去,每个城市都有伤心的人,此时彼空,都不落空,都曾落空。”
玄疑的故事一般总是要有一个最意想不到的结局等在最后,他说,故事的结局不是在于揭示那个人为了复仇可以牺牲一切,而是说明,复仇的过程其实就是在毁灭自己的过程。
“很多人在面对一个事件和变故的时候,选择置之不理、泰然处之或者就是报复……而他选择了报复。这个过程一定是不愉快的,他最后发现,他可以好好爱一个人,而这个人也爱他,但是因为他的原定目的,他终究错过了。”
佛家有诗:花开一季就永远凋零。意思是说,哪里还容你再做打算,再行觉悟。
这个时候,他似乎有点苦口婆心,他许或是发现了一些生活的秘密,他不想那么说,于是就这么说。
他在上海拍摄《色,戒》。他说他一直想去书城,但是没有时间。
他是一个喜欢阅读的人,闲时在港无事,他喜欢在家看书。
看书是平常事,只是有的人的喜欢把看书作为了不平常的事情,于是看书也就不为了看书本身。
他还能看一些简体的书籍。“那是因为我妈妈的弟弟,”他这么称呼舅舅,“他喜欢看一些内地的书籍,我小的时候,他看完之后给我看,我也就学会了看一些简体的字,看不懂的,我大致可以猜一下。”
他也是一个即时反应飞快的人,比如被问到“像《伤城》中为了一个目的牺牲感情的人是否在生活中会很多”这样的问题,他说,我不知道啊。我只知道片中的人物。”
非敷衍,实避祸。圈中人事,莫不祸从口出。
他演戏,一道人生之外,数道人生,忽而无间,忽而极乐。他的生活只是在理想中的努力中的追求简单,其实无法真正简单,都是相对而言。马龙·白兰度说,我赖以谋生的手段,演戏,多少使我不喜欢,因为它使我的生活难免虚假——都是好演员,应该有着相同语境。都可以选择沉默或者表达。
“我觉得我和世界上一些优秀的演员相比,真实的感觉,我和他们还是有着很大的距离。我看他们演戏的时候,想,怎么可以想成这样呢?”
他说,我目前为止,还是做不到那样的表演,我还需要琢磨,要进步。
很早的时候,他和周星驰一起做儿童节目,也自此结下深厚友谊。“可是我不是真正喜欢做孩子的节目,我只是觉得,那个时候家境不好,如果多一个机会赚钱,已经大幸,所以我还是高兴的。”
高兴的本质,总是世俗层面的满足,确实也是真的高兴。理想都是画外之音,参与剧情,也好,不参与,也罢,戏在人演,而人生如戏。
知音可以咫尺,可以天涯。商羊/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