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秋生

　　采访刚开始，黄秋生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对于刚获得的“香港回归十年最佳男主角”这个荣誉，他没有表现得特别兴奋。但当我把内地影迷总结他的 那句“配角铸就的戏精，烂片起家的影帝”写给他看以后，他忽然兴奋了，声调提高了八度：“谁写的？很精彩！我喜欢！”低头想了想，他抬头总结：“这就叫人民艺术家。”

　　从艺17年，拍过160多部电影，两届金像奖影帝，两度届最佳男配角，“回归十年”影帝，参演的新片《太阳照常升起》进军戛纳……这些头衔还不足以说明黄秋生。他给人们更深的是四个字：嬉笑怒骂。

　　如今，这份嬉笑怒骂将换个方式表达出来，他要当导演了！第一部片子讲的就是男女关系，一个男人和十个女人的故事。“十个女孩子，高的，瘦的，肥的，矮的，身材好的，身材不好的，讲话快的，讲话慢的，全部来跟郑中基(男主角扮演者)谈恋爱。”他的导演冲动来自“要报女人的仇”！陈弋弋

　　黄秋生是冲着让他又爱又恨的女人们来的。

　　新片

　　姜文出色，《太阳》情色

　　南方都市报(以下简称“南都”)：你刚拿了香港回归十年的最佳男演员奖，这个奖是跟周星驰、梁朝伟一起评的，做个假设，让你自己做评委，你会投票给谁？

　　黄秋生：看是什么标准了。比如说创意是周星驰，香港精神的话，就该是没有入选的成龙。

　　南都：回顾一下，这十年来在你的印象中比较重要的作品是哪些？

　　黄秋生：《野兽刑警》、《无间道》、《头文字D》、《枪火》、《千言万语》、《想飞》都是我喜欢的。演得满意。

　　南都：有开拓了你思路的戏吗？

　　黄秋生：没有，香港戏没有。香港剧本文学性不够。(内地的呢？)《太阳照常升起》(以下简称《太阳》)不错，真不错。看到剧本我就想，姜文是怎么样想出来的？四个时间，一个时代。我演一个老师。解放后回祖国的一个老师，五六十年代的知识分子。

　　南都：你在戏中的主要对手戏是陈冲？

　　黄秋生：对，我们关系有点暧昧。姜文戏里很多情色，你看了就知道，很多那些只能意会的镜头。

　　南都：能不能说得详细一点？

　　黄秋生：他们说大片，我没说是大片，我说的是情色片。反正就是情色，非常情色。怎么说呢？说不出来的。如果是上床，这是性，但情色是一种很勾引的感觉，互相一个眼神，一句对白(就够了)。我的对手戏主要是和姜文、陈冲。陈冲是个大夫。姜文是我的一个同学。

　　南都：跟姜文对戏的感觉如何？

　　黄秋生：我总觉得同时当导演和演员是要过程的，搞不好两边都做不好。姜文是个例外。

　　南都：你跟他合作，跟你之前对他的了解和想象是一样的吗？

　　黄秋生：人家说他脾气很大，很难搞。我倒没觉得他很难搞。反而他总是把你搞乱，搞到他需要的样子。他的需要是什么样他不会直接讲，就是让你不停地演和变，把你搞乱，最后你做出来的就是他要的。他就是有这种魅力。

　　南都：你怎么评价姜文？

　　黄秋生：非常好的一个人，非常好的一个导演。我觉得他是中国惟一保持自己状态的艺术家，艺术需要勇气，他具有这种勇气。姜文为什么不拍警匪片呢？他可以拍。他为什么不拍中国有名的导演拍的那些大片呢？他也可以拍。《太阳》非常狂野，充满野性和生命力。他是无法演别人的电影的，在这一点上他和周星驰很像，他们只能自导自演。

　　南都：《太阳》是你这些年来拍得最过瘾的一部戏吗？

　　黄秋生：对。

　　南都：片方给媒体的信息是一部商业大片。

　　黄秋生：商业大片？不会吧，他们错了，方向有点偏差，应该是艺术大片。姜文风格的情色片。(笑)非常姜文。姜文就是一个品牌。就这样一个，不要说是商业大片。

　　个性

　　群而不党，合而不同

　　南都：你既可以跟很多人合作，又让大家觉得你很有个性，是怎么做到的？

　　黄秋生：我是群而不党，合而不同。

　　南都：内地影迷评价你是“配角铸起的戏精，烂片出来的影帝”，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黄秋生：不错啊，谁写的？很精彩，我喜欢，我喜欢！比较接近无产阶级跟劳动人民。我喜欢这句话。

　　南都：你觉得准确？

　　黄秋生：对。这就叫人民艺术家。

　　南都：依你看，烂片有什么特点？

　　黄秋生：烂片就是剧本烂，导演烂，演员烂，投资老板烂，宣传也烂。(好片呢？)好片是用心拍出来的，而烂片是用胶卷拍的。

　　南都：这几年你觉得自己拍过什么样的好电影？

　　黄秋生：《无间道》好啊。好就好在他们拍的时候没想到有这么好。第一部最好，第二、第三没那么好了。因为想得多了，想赚钱了，用了贪心了。很多戏是用贪心拍的。

　　南都：你不喜欢你演的哪些角色？

　　黄秋生：演员就是讲故事的人，首先是讲我想讲的故事，不是讲他的故事。如果你小心看我的演出，会看到我的每个烂片角色都有一种挖苦和嘲讽。我为什么演黑社会演得那么好？因为我最讨厌黑社会，我要把他们的丑态演出来。但后来居然有很多年轻人说喜欢我演的大飞哥，居然崇拜这种流氓？可惜啊！

　　烂片·大片

　　大片导演请我我也不演

　　南都：如果你不喜欢的导演给你很好的片酬，你会接演吗？

　　黄秋生：在没有选择的状态下我会，因为我要赚钱，不演的话我就回家了。可现在大概不会，免得大家痛苦。我不会忍，到时收了人家的钱，又到现场去骂人家就不好了。

　　南都：有过这样的事吗？

　　黄秋生：以前很多，连打都有。“一个导演需要怎样怎样，明白吗你？”这样质问的都有。我拿着导演必修手册到现场去读给他听，然后砸书到桌上，问他：“你懂吗？”他想了一下说，“可是我有画面啊”。哇我更气！你可以拍出来你才可以当导演啊，有画面！我不给面子的，当场就和他打上了。

　　南都：大家就传开了说你难合作？

　　黄秋生：会啊会啊，他们神经病，笨蛋！我没有说跟他们很难合作，他们居然说跟我，凭什么啊？！这种人现在都失踪了，没了。因为现在需要的是专才，要求高了，所以那帮人就失踪了，太好了。

　　南都：这是香港电影萎缩的一个好处吗？

　　黄秋生：对，说得好。

　　南都：你怎么看待现在政府出台的3亿港元扶持香港电影产业的政策，同时要求所有申请的片子不涉及色情、暴力和乱伦。

　　黄秋生：莎士比亚都申请不到啊！你拿莎剧的剧本来看，哪个没有色情、暴力和乱伦？我可以申请，我就说我拍一部片，讲一个人早上起床刷牙洗脸，到晚上睡觉。我要申请1亿，因为我打算拍他一辈子。(大笑)

　　南都：那你怎么看近年来内地一些大导演的片子被人骂的现象？

　　黄秋生：一个(原因)可能是穷太久了，他们要赚钱；另一个就是香港很多商业片成功，他们相信自己也可以，还有一个就是学习，每个艺术家到了某个阶段就会变，需要学习。但是，需要给那么多钱让他们学吗？他们可以拍些小成本的商业片嘛。有一部戏我真的很生气，我连盗版的都不买。后来在飞机上看了十分钟左右吧，看不下去了，想吐。那么好的演员拍一部这样的电影简直是侮辱，真惨。但另一个想法让我很爽，以前我被人家批评经常拍烂片，现在那么好的演员都要拍烂片呢，几千万上亿元的烂片。

　　南都：心理平衡了是吧？

　　黄秋生：对对，不单是我烂啊。

　　南都：有些演员对于大片，可能和你有一样的看法，但是不说。

　　黄秋生：他们有幻想，以为还可以拍那些导演的片子，我完全没有幻想。他们今后找我也不去。我不是耍大牌，理由：首先钱肯定不多，他们是大导演，人家找你来演是给你面子，你还要那么多钱！然后是角色剧本，如果找我演，角色肯定不怎么样，肯定不是主角。又是配角，时间又长又辛苦，又没多少钱，搞不好大家还翻脸。我又不是没有工作，干嘛要得不偿失？！

　　南都：我有个疑惑，电影好不好看难道演员看剧本时感觉不到吗？

　　黄秋生：有些演员的理解能力确实有问题。其实好的演员需要非常好的理解能力，演员首先要看很多文学作品，对文字非常敏感，才可能成为好演员，很多电影演员都没有这个能力。这个功夫积累需要非常长的时间，三五年看不出什么，十年最好。

　　南都：不需要灵气吗？

　　黄秋生：我们这个行业，什么气都可以培养出来。

　　南都：张柏芝呢？我不觉得她特别努力，但她可以演出很好的戏。

　　黄秋生：她演出来了，但那个创作可能不是她的，是导演的。如果她真的是一个很好的演员，演一部两部三部、演不同导演的戏，都可以演到同一个水平，可她只有几部，碰到好导演就好，碰不到就不好。她只是一个素材，一个木头。导演是雕塑家，把木头这样放、那样放，你觉得很好看，但你觉得木头很聪明吗？

　　当导演

　　赚钱和报仇，报女人的仇

　　南都：周杰伦演戏你表扬过他，他现在导自己的电影，你们又合作，他当导演如何？

　　黄秋生：他做导演比演戏更好。我说他(周杰伦)拍戏很像刘伟强，刘伟强也说是。他拍戏的风格很像刘伟强，摆位的镜头也很像刘伟强。聪明、决断，非常努力。有教养，他妈妈教得好。

　　南都：他讲一个初恋的故事，很多导演的处女作都是青春的回忆。第一部可能很有冲劲，但后面才体现这个导演的风格吧？

　　黄秋生：这个很难讲，我不清楚。可能他只是玩玩而已。我自己就有些担心，因为我准备当导演。我的故事多得不得了。

　　南都：第一个拍的是什么？

　　黄秋生：可能是《十面埋伏》。

　　南都：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黄秋生：讲一个男人有十个女朋友。

　　南都：你自己写剧本吗？

　　黄秋生：有人帮我写，我提供故事。是喜剧。我只导不演，最多演个小角色。

　　南都：找到投资了吗？

　　黄秋生：当然有啦。我当导演，郑中基当主角啊，这种题材怎么会没有投资呢！十个女主角。不同形态的，高的，瘦的，肥的，矮的，身材好的，身材不好的，讲话快的，讲话慢的。

　　南都：这个故事是不是想满足男人想拥有各种女朋友的愿望？

　　黄秋生：我不是说他拥有。(那就是你自己的体验？)没有体验，是找老婆。不讲了，告诉你太多了。

　　南都：为什么将这个故事放在第一个？

　　黄秋生：这个可以赚钱。我的冲动就是能赚钱和报仇，报女人的仇。

　　南都：你跟女人有什么仇？

　　黄秋生：比如里面的情节是这样的，男的跟女的讲，今晚上去什么地方吃饭，女的说你说吧。男的说我们吃意大利餐，女的说好啊，中餐也好。男的说那我们就吃中餐不吃意大利餐。女的说，那吃意大利餐不好吗？男的说，你刚才不是说吃中餐吗？女的说，那你的意思就是不给我吃意大利餐了？！

　　南都：探讨男人跟女人的不同？

　　黄秋生：对。(里面有你多年来经验的总结？)很多人经验的总结。

　　男女关系

　　其实我们男人才是猎物

　　南都：你认为男女之间永远不能互相理解吗？

　　黄秋生：对，永远不能。女人永远都是搞麻烦的，比如我问女朋友，今晚吃饭好不好？她答我，你不跟你妈吃？(笑)又比如我说，买了票，今晚我们看戏好不好？她说，好啊，我等了好久了，我这种背人终于等到了今天。我每天都在等她，她随便什么时候找我都可以的。反正我愿意等，我这种废人嘛！(笑)这种对白多精彩！

　　南都：你没遇到过温柔、可爱、善解人意的女孩吗？

　　黄秋生：(长叹一声)我有一个朋友，他女朋友善解人意，后来结婚了。有一天老婆病了住院，他追着我不放，让我带他喝东西，对我哭：“怎么会是这样的？结婚了就是这样的吗？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婚之后什么都管我，天天跟着我……”常常有人说男人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拿女性当猎物。笨啊，其实我们男人才是猎物！

　　南都：原来你是这样看女性的啊。

　　黄秋生：不是我这样看女性，你刚才一直笑，你问一下自己有没有这种情况？

　　南都：这种情况有，但不是所有。

　　黄秋生：很多的。

　　南都：是你运气特别不好。

　　黄秋生：我运气特别不好？你问问别人。讲出来肯定90%的男性运气都不好。女人很奇怪，比如她给我打电话，其实目的是讲自己的事，根本不管我说什么。(开始做打电话状)“喂，你在干嘛？”“我在洗澡。”“你要不要吃那个什么菜啊？”“我在洗澡啊。”“哦，你晚上出去不要被狗仔拍到啊！”“我在——洗——澡！”我在洗澡的意思是说我现在不方便接电话，但你告诉女人你在做什么跟她无关，她讲她要讲的。所以男人千万不要同时有十个女朋友。一个都受不了了。

　　南都：是不是讲你自己的故事？

　　黄秋生：有一些。我故事那么丰富，不讲出来太可惜了。当演员讲不了啊。我的观点，我的故事，我的幻想太多了。

　　家庭关系

　　如果有女儿，我肯定跟踪她

　　南都：今后的工作重心是做导演？

　　黄秋生：有机会的话就可以。反正也要赚钱。(赚钱养家？)当然要养家啊。不养家怎么办啊，难道让他们自己工作啊。

　　南都：你是个很有责任感的爸爸和老公。

　　黄秋生：女人不这样看的，赚钱不代表你有责任感。责任感是要陪，早上上班，晚上带小孩，这才是责任感，这才是顾家。她们需要的不是一个老公，是个超人。

　　南都：你当了父亲后经常陪自己的儿子吗？

　　黄秋生：不会。

　　南都：没有父亲陪伴的儿子快乐吗？

　　黄秋生：(激动)你问每个男人，希望父亲经常在身边吗？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分别！所以我觉得自己运气好，我爸老早就离开了，要不然我们整天吵架，他脾气很暴躁的，我肯定和他对着干，可能会打架。现在我回家叫我儿子，越叫他越远。当爸爸最好就是不要烦他，不要讲话，有事时出现，没事时就失踪。反正我没有女儿。如果有个女孩就不同了，可能那样我就每天都要回去(表情凝重，陷入幻想)。

　　南都：你想要个女儿吗？

　　黄秋生：想过，但我想我肯定是个很讨厌的爸爸。因为我做了太多坏事了，会很担心她。有时我幻想，如果有个女儿，她长到十五六岁，我肯定跟踪她。

　　南都：她交每个男朋友你都不满意。

　　黄秋生：对，所以啊，最好没有，没有就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