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双桥子到万年场,从牛龙路到双桂路,这片被成都人叫做“420厂”的土地,记录了城市历史,又孕育着城市的未来。这里延续了五十年不能遗忘的城市记忆,唤醒了贾樟柯的艺术灵感,拍摄了电影《二十四城记》。今年戛纳电影节,该片将作为唯一一部中国电影角逐金棕榈大奖。昨日,贾樟柯接受了本报记者专访。刚熬夜完成
后期制作的他没有丝毫疲惫,仍沉浸在创作的兴奋中。对于5月17日即将在戛纳举行的全球首映式,贾樟柯充满期待:“一个厂,一座城,一个时代,一部延续50年的群像史诗。我们准备好了!”
结构既传统又实验
这是一部群像式史诗
1995年,贾樟柯以“北京电影学院青年实验电影小组”名义,完成了处女作《小山回家》,至今已形成了其独特的电影美学。《二十四城记》更大胆尝试了一种全新叙事结构,极具艺术实验色彩。影片以纪录片方式进入,就像贾樟柯钟爱的《史记》的刺客列传,几笔白描就介绍了人物出场。随着影片展开,三代“厂花”演绎的人生命运与5段老厂工人的讲述穿插交织,虚构与真实完美融合。
贾樟柯说,从去年开始,用了1年多时间采访了100多位老工人,整理出了几十万字的采访笔记,收集他们的记忆。老工人分散的记忆最后集中到片中3个女性身上,上世纪50年代的吕丽萍、70年代的陈冲和现代的赵涛。三个人物的经历具有高度概括性。“这样的结构可以说既传统又具有实验色彩。采用典型环境、典型人物的经典叙事模式,但又大胆融入5个工人的回忆,103分钟的电影浓缩了一个时代。”
贾樟柯表示,拍摄之初设计的人物关系为:吕丽萍是赵涛的奶奶。随着拍摄进程深入,他果断地进行了修改,让每个人物独立出来,追求一种群像式的史诗感。
请女诗人做编剧
翟永明弥补我的缺陷
《二十四城记》是贾樟柯第一次邀请他人联合编剧,成都著名女诗人翟永明成了他最好的互补。贾樟柯说:“这部电影需要女性视角,又在成都拍摄。我特别感谢翟姐帮我完成了电影的本土化和女性化。从人物到空间,我都需要她来帮我完成从想象到具像,来弥补我的缺陷。”
翟永明是贾樟柯很早就很喜欢的一位诗人、一位老朋友。当年《东》在贾樟柯老家首映,翟永明就专程去捧场。贾樟柯透露:“我俩的工作方式很特别,不是先写,而是交谈。不谈剧情,而谈彼此的生活感受,在这种放松的心态下完成创作,最后下笔完成剧本感觉是种享受。”
据悉,台湾著名音乐人林强不仅担任配乐,更创作了主题曲《未来往哪里》,呼应影片的时代变迁的主题。
看三代厂花飙戏
我不是导演,而是影迷
《二十四城记》是贾樟柯首次和众多职业演员,尤其是大牌明星合作。吕丽萍扮演的上世纪50年代女工,充满理想和奉献精神;陈冲扮演的厂花横跨上世纪70至80年代,感情经历丰富,不停寻找真爱;赵涛是消费时代的女工,和父辈传统的价值观不同,导致误解和冲突。
三代“厂花”的身上打上了鲜明的时代烙印,而三位女星和陈建斌的表演也让贾樟柯喜出望外。贾樟柯说,演员刚出场时,也许你会觉得他们是明星,但随即你会被他们的表演带到一个可信的叙事中,“这次我感觉自己不是一个导演,而是一个影迷。当我坐在监视器前看着吕老师和陈冲拍戏,我觉得自己不是在拍摄现场,而是在看完成了的成片。除了这种享受,还有惊喜,赵涛和我合作过很多次,以前她的角色都是沉默的,我需要她用形体、节奏来表达角色。而这次她这个角色有许多台词,而让我惊喜的是,她的台词功夫非常好。”片中4位演员各有一场重头戏,每场戏拍完,现场都不由自主爆发出掌声。贾樟柯回味说:“当我叫停,现场一片沉默,然后从场记到剧务几十号人,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鼓掌。我们感觉不是在拍摄现场,而是看了一场话剧,他们的表演具有一种舞台魅力的效果,这是我从来没经历过的。”
贾樟柯还在片中特意凸现女性与工厂的反差对比,在刚硬、雄性的大工业环境下,更衬托出三位女性形象的柔弱与美丽,贾樟柯也非常希望三代“厂花”能集体在戛纳封后。
故事梗概
1958年,一家东北工厂内迁西南。大丽(吕丽萍饰)从沈阳来到成都,成为第一代女工,千里迁徙让她对往事难以释怀。小花(陈冲饰)1978年从上海航校分配到厂里,外号“标准件”,是工人心目中的美丽厂花。娜娜(赵涛饰)1982年出生,在时尚城市和老厂之间行走……三代“厂花”的故事和5位讲述者的真实经历,演绎了一座国有工厂的断代史,他们的命运,在这座工厂展开。2008年,工厂再次迁移到新工业园区,而老厂土地也将成为新开发的楼盘。往事成追忆,一切熟悉而又陌生。影片在虚构的故事和真实的讲述中,充满着对普通建设者和那个时代的敬意。
本组稿件由本报记者 卫昕 报道
从成都到戛纳 贾樟柯的“双城记”
成都记忆
“拍电影时,我感觉自己是跟着成都这座城市在呼吸,与这座城市的内在脉搏契合,拍完电影之后,整个人有一种特别超脱的感觉。”14日即将启程戛纳,贾樟柯情不自禁地回忆起在成都的日日夜夜。
在成都拍摄的《二十四城记》,对贾樟柯的电影道路有着重要意义。他的电影从农村走进城市,告别“故乡三部曲”的“三峡好人”找到了更大的“世界”。电影主角也从男人变成女人,王宏伟、韩三明让位于三代“厂花”,非职业演员让位于演技派明星。更重要的是,他电影中关注的人物,从边缘走向社会主流,我们看到的,不再是彷徨的“小武”,而是创造了一个时代的普通工人。他的镜头,也从“记录变化中的中国”到寻找流失的个人记忆。
贾樟柯告诉记者:“这部电影不是一个转变,而是一个进程,是我记录变化中的中国的一种自然延续。”贾樟柯说:“我们其实不善于面对个人的历史,我们习惯了宏大叙事,面对私人回忆时会很紧张,总觉得有些节点过不去。拍这个电影,我学会了用一种放松的心态面对过去。片中所记录的那个时代值得我们尊敬,这部电影不是为一个时代画上句号,而是让我们找到一种‘在路上’的感觉。在拍摄过程中,关于那个时代的记忆以及那种渐行渐远的感觉,让我突然对人生有了豁达感受。我也希望用电影来传达这种温暖、通透的感觉。”
戛纳记忆
1993年,贾樟柯刚进北影读书,那年陈凯歌的《霸王别姬》获得金棕榈奖,这是贾樟柯对戛纳最初的记忆。“那时候就觉得那是座‘星城’,提起这座城市,想到的都是戈达尔、特吕弗等大师级人物,而一些当今影坛最活跃的大导演,当时根本没想过自己也能有机会去。”
1996年,他的《小山回家》奇迹般地在香港独立短片及录像比赛上获剧情组大奖,这次获奖改变了这个26岁青年的命运。“对一个年轻人来说,那个年纪有很多道路可以选择。获奖那一刻,我找到了自己的道路。虽然我得过很多奖,但第一次的印象最深刻意义也最特别。所以,我把那个奖杯送给了妈妈。”
从28岁拍《小武》开始,他的每部电影都受邀参加欧洲三大影展。2002年,他带着《任逍遥》首次入围戛纳角逐金棕榈。去年,他又担任戛纳电影节专门为鼓励新导演设置的“电影基石”单元的评委会主席。这份同龄人少有的经历,让他对奖项有一种平和的心态,对戛纳也有独特的视角:“在影迷看来戛纳星光灿烂,对制片公司来说,这里是最好的电影交易市场,对我而言,这里是发现电影最新动向的地方,可以这么说,戛纳很老,但眼睛并不花,总能发掘出世界各地最优秀的影片和最具创新意识的影人。”
虽然承担着夺取金棕榈的厚望,但贾樟柯本人却有清醒认识:“对中国电影产业而言,金棕榈不是万能的。现在我们面临更加复杂的文化环境,《三峡好人》得了金狮奖,国内上映时我提出了疑问:在崇拜‘黄金’(《满城尽带黄金甲》)的年代,还有多少人关心‘好人’(《三峡好人》)?现在疑问仍在,我希望《二十四城记》能找到答案。”贾樟柯透露,从戛纳归来,他将启动新片《双雄会》,该片将起用众多大牌港台明星,对他而言,这个题材更陌生,也更充满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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