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好吧,那就打官司吧!”我的腿起诉是赔偿一千万。想想看,一千万,那还不得把整个医院给卖了。怎么可能赔一千万呢?一千万还只是个数目问题,如果这个官司打起来的话,杨主任的博士头衔、博士后导师,一切荣誉都将没有了。所以,我当时特别犹豫。不打官司,心里也的确不平衡;打官司吧,又对不起杨教授。因为,这不是杨教授的责任。
在这个过程中,我经历了半个月时间的思考。那时,我一直躺在床上苦苦煎熬着。我的腿非常痛,这种痛像是有千万根针扎着我的小腿肚一样,我只好要求护士给我打杜冷丁止痛。打了杜冷丁,我可以睡上一天。连着打了两天,当第三天我要求继续打的时候,护士拒绝了我的要求。
护士说:“天天打杜冷丁,上瘾了怎么办?如果继续打,病治好了,你就成毒瘾了。”
我疼得没有办法,要求护士给我再打一针。
护士说:“好,就再给你打一针。”
这一次护士是在骗我,她给我打了一针蒸馏水。由于心理作用,我当时感到舒服多了,竟慢慢地睡着了。
后来,护士每天就用打蒸馏水的办法骗我,但我仍然被蒙在鼓里,以为打的是杜冷丁。
一天,我看着我的左脚,内心里叹息不已。我问自己:为什么?这是为什么?难道结局真是这样的吗?我的脚好不了了吗?我用意念盯着我左脚的中指,看了它好一会儿,看见它微微动了一下。我兴奋了!心想,还有希望,我要让小腿的神经慢慢苏醒过来,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只要有信心,把这个过程坚持下来,恢复小腿的功能还是有希望的。于是我马上打电话,让律师撤诉。
然后,我把医生叫过来,让他们赶快为我医治这条腿。我的腿能恢复过来。医院没有运动医学,他们专门派车把我送到北医三院去治疗我的腿。三院的主要治疗手段是扎电针灸。用电针灸刺激我腿部的神经。治疗了半个月的时间,我开始下床活动。但还是不能走路,我只能坐轮椅到户外活动。我讨厌坐轮椅,便开始拄拐杖;从双拐变成单拐,从单拐到甩掉拐杖,然后,一瘸一拐地走路。
这只是我的腿的痛苦,而更痛苦的是做下身的手术。为了阴道伤口的愈合,不能解大便,所以,我只能吃流食。痛苦的是阴道换纱布,每天要把堵塞进阴道的纱布抽出来,然后换上新的填塞进去。抽出来时,那种连着肉的疼痛,钻心的疼痛,就像是把你体内的一团肉给撕扯下来。医生说:你每换一次纱布,就等于女人做一次人流。就这样,我每天都得做一次炼狱般的“人流”。
由于做了阴道造型手术,我必须依靠导尿管往外排尿。一般插导尿管最多插两个星期,而我插了两个半月。为了保持今后不失去排尿功能,我每次用夹子卡住导尿管,等自己有了排尿感觉,才把夹子松开排尿。一个半月,要换导尿管。尿管抽出来的感觉,疼得我失声叫了起来!这种痛已经无法形容,而换上新导尿管再插进去的时候,那种痛苦就更难以言说。新导尿管换上后,由于尿管插得过于靠后,顶着膀胱壁,致使尿管堵塞。
当天晚上,我尿不出来,我的肚子胀得发痛。我喊医生,医生帮我按摩肚子,按一下,出来一点尿,按摩了一个半小时,尿才全部排完。第二天早晨,我的肚子又鼓起来,仍然排不出尿。我痛得在床上打滚。医生来了问:“怎么回事啊?”这时,我都快成了半个医生了,我说:“可能是导尿管贴在膀胱壁上了。”医生说:“是吗?”我说:“你试一试吧,到治疗室给我拔出来一点点。”
我被抬到治疗室,医生把导尿管只拔出来一丁点儿,我的尿便顺利排泄了出来。过了20天,我开始进食,又要过解大便这一关。我的病腿不能弯曲,只能一条腿搭在凳子上,另一条腿支撑着身体。我的手还得堵住阴道的棉纱,不让它掉出来。就这样,解一次大便,我得出一身汗。加上病后虚弱的身体,每一次大便完,从厕所走回病房,得15~20分钟时间。爬到床上休息半天才能够缓过气来。
白天,我静静躺在床上思考。经过这一道关口又一道关口的磨难,我想,死也不过如此。我看淡了很多事情。这次再生之后,我突然发现,人进医院是件好事情。虽然肯定会有痛苦,但这种痛苦能让你生命的脚步自然而然地慢下来,平静地思考一下,不再疲于奔命。无论你多么有权有势,在医院,你就是一个无能为力的人。你的生命不在你的手里,你怎么也动不了。这个时候,每个人都是平等的。
经过我的努力,医生的努力,我的腿康复了,我以我的新面貌重新登上了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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