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行》独家影评：从人命关天到听天由命

《三人行》海报

凤凰娱乐讯（作者/赛人） 由台湾到大陆来发展，势头最好的导演应该是陈正道。他在一次访谈中，曾着重提及了杜琪峰还未盛名之时，执导的两部由周星驰主演的电影《审死官》和《济公》。他是这么说《济公》的：那是个悲剧，不管你多努力，你也改变不了人的本性，妓女是妓女，乞丐是乞丐，坏人是坏人。

就凭这句话，我认为陈正道是看懂了杜琪峰的电影。一般的看法，会将《无味神探》视作杜琪峰风格初定之作。而他早期的《东方三侠》、以及陈正道钟爱的那两部电影，已经显露出他日后更为一言难尽的对人世的感怀。简单说，是有些怪力乱神。往深里讲，是他对头顶三尺开外的神光有着敬畏之心，甚至是恐惧。当然，那些经由从“小主动”出发，还未抵达终点时就被“大被动”训服的情节脉络，所流露出的宿命意味，容易被一些有识之士拿来与时政挂钩，但杜琪峰本人的创作观，他并不想局限于此，他更想做的是在从“可知”的情境中，缓缓跌落至不可知的大局中来。就像所有具作者化倾向的导演一样，杜琪峰后来那些优异之作，都有意无意地延续这一命题。《三人行》是杜琪峰这一序列中，最为漠然，也许还是最为绝望的一部。

《三人行》全片都是医院发生的

在《三人行》之前，杜琪峰拍摄了他目前惟一的一部歌舞片《华丽上班族》。《三人行》的内景就是在《华丽上班族》那些无障碍视觉系统下的重新装置，但显然更日常化，实际上，那是杜琪峰为其壮心不已的实验探索，所作的障眼法。我们在可观的现实里，是见识不到这样的一所医院的。病房是没门的，医患关系长期处于一种透明的“对视”状态。有的医院病患拥挤时，会在楼道搭上行军床，但不会像《三人行》那样的整洁有序。更匪夷所思的是，悍匪和普通病患的床铺近在咫尺。这些貌似不经意，实际是精心计算的场域设计，不仅仅是在突出它的舞台感，更重要的是，它告诉观众，你所看到的一切是非现实的。很多观众会诟病《三人行》的逻辑欠奉，但在这个反复强调“故事为王”的中国式电影盛世之下，杜琪峰这一次并不迷恋叙事的百转千回和全须全尾。《三人行》是要在假定性的空间里，去进行一念成佛或一念成魔的人间游戏。

杜琪峰指导古天乐

这场游戏的两个主角，古天乐和赵薇都脱离了他们所信奉或必须维系的职业道德。得承认这二位信念的突变是有些空降感的，有趣的是，赵薇在楼梯险些失足的一幕，仿若神启一般，让她获得某种力量的同时，也弥漫着“谜”一样的混沌。借用罗大佑的名曲《爱人同志》，她从此刻开始就被“一种未知力量所牵引”。赵薇的失足也与那个向赵薇脸上吐口水，总想速死的人，经跌倒后全面复原的病患构成了近乎神奇的呼应。整个剧情开始陡转，从开场煞有介事的、血淋淋的医学科普转向了颠狂的人生交叉，并螺旋式上升至迷狂的死亡之舞。也就是到了，在罗大佑的另一名曲《之乎者也》伴奏下的耗时五分钟有余的长镜头。

稍微说明一下长镜头在电影中最显著的美学定义，一般长镜头是对完整时空进行亦步亦趋的跟随，它所要追求的是跟时间的同步。《三人行》中的长镜头，其实是虚拟了一个升格镜头的在场感。慢镜是对时间的放大，而长镜头的魅力很多时候，来自于对时间的复原。 需要提醒的，这段慢镜，是靠演员自身的慢动作表演，在镜头前排演多次后，才一次性完成的。当然还有特效，那些明显失真的白色的枪火、红色的血雾、定格在空中的纸张，都分明在提醒观众，这并非真实的场景。于是，这段长镜头和医院的环境设计共同完成了“本来无一物”的哲学化想像。它也在要求受众需调整自己的审美态度，方能与这部具前瞻性的，邪趣与妙趣兼备的影片共舞。

赵薇

关于《三人行》主题的打探，从赵薇对“尽力”二字的理解，自然是最便捷的路径。她最早对“尽力”二字的诠释是倾尽全力，是医者父母心的最高道德标准。当她边听音乐边进行手术时，她才学会享受一个医者的乐趣。“尽力”在很多时候，都只是一种自欺欺人的托词，可惟有如此，你才能在这个既危险又冰冷的现实里获得心灵的偏安。赵薇的故事让我想起杜琪峰另一部同样讲述医患关系的游戏之作《辣手回春》，那里的医生是从视生命如草芥到以生命为大的，一出想当然的，极具伟光正腔调的精神洗礼。《三人行》里的赵薇，是将人命关天退让给了听天由命，也可说事关生存的丛林法则代替了职业的崇高理想。你重新审视自己，你的成就并不完全依赖于你口口声声地“努力、努力、再努力”。

古天乐和杜琪峰

古天乐的际遇则与尔东升的《旺角黑夜》暗合，都是警界内部在为犯错的同袍洗白时，反而越洗越黑。古天乐在一系列聪明反被聪明误后，仿佛幡然醒悟，欲向法律精神靠拢。但他的坦白从宽，一次次被更高级的权威系统打断。那个只闻声不见人的警界高层，他的声音懒散、疲惫而麻木。同袍自不必问责，而事实之依据、法律之准绳也随之荡然无存。《三人行》带着狡黠的笑容，为我们描绘了一个关于我们的生命财产的守护者，他们内心的恐惧、自私和由此引发的蜕变。也就是说，这不再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世界。《三人行》的冰冷和残酷，就这样随着命数的摆荡，向我们侵袭而来。让我们再听听罗大佑的《之乎者也》，歌中最后唱道：“袖者旁观者，你我是也。”影片最终的表达便是如此。

钟汉良饰演的悍匪成为《三人行》中的最大亮点

至于钟汉良出演的那个控制欲极强的悍匪，他是死生皆不计较，但仍然是机关算尽险些丧了卿卿性命。他的行事原则只有一个，只有摧毁别人的生命才能证明或延续自己的生命存在。钟汉良念叨的那个“感恩节”的故事，俨然是影片编导者们的自况。你所看到的，你所感受到的，与那只鸡所要面对的无奈现实，免不了会出现巨大的反差。还是那句话，你只有调整自己的视角，才能与这部影片的表达进行共振。

林雪和谢天华

《三人行》要说的还有很多，例如钟汉良同伴们的律师、牧师等体面身份与警察借工人衣着进行潜伏的行头之间的类比，也有一定的阐释空间。还有病友们或颠狂或痴迷的各色姿态（卢海鹏偷钥匙的习惯最值得深究）、林雪屁股上的刀和他吹的莫扎特的小调，都别有意趣。在此，不再一一赘述。还是让我们回到影片的开头，不要忘了，那是一个脑科病房。这世界总会有人脑残、脑瘫、脑死亡。我们要把我们受伤的大脑交给谁，不是我们说了算。你只能孤注一掷，爱谁谁吧。在这里，只能默默的祝福，大家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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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凡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