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小说最初就是“想逃离土地”
“谁也想不到,对我人生影响最大的人是张抗抗。”阎连科说。1979年,张抗抗写了个关于“斗地主”的长篇小说《分界线》,因为这部小说,出版社叫她去哈尔滨改稿子,小说出版后,出版社就把她留在哈尔滨工作
了。阎连科分外感慨地说:“我突然发现,原来写小说可以离开土地,唉呀,当时那个刺激太大了。从那时起,我就开始琢磨写小说,就像后来你们陕西作家路遥在《人生》里写的那个高加林一样,千方百计想逃离土地。”
阎连科到部队后,因为字写得好,就被派出去办黑板报,他常常也编一些“革命顺口溜”。新兵连有个指导员喜欢古诗词,看了几期阎连科出的黑板报后,就把他调到营部搞新闻。从此,阎连科开始玩命地写字、发文章,要“以写作改变命运”。“当时为了立功,我想尽了办法,发现厕所的灯泡闪了没人换,我写了篇《军营厕所的电灯怎么都不亮?》的读者来信,报纸也登了,正好凑够五次给记了三等功。”
但日光流年,一天天过去了。因为不能提干,阎连科就打算回家。那年,他所在的部队有个独幕话剧拿了全军第一,人才难得,当时一位领导大笔一挥,批了20个提干指标,而作为那个话剧编剧之一的阎连科都已登上回老家的火车,团里的干部坐着北京吉普车追,在即将开动的火车上见到了阎连科……而阎连科的命运也就此出现了转折。
从小在河南农村长大、有近30年军营生活的阎连科,生命之钟始终摆动于农村与军营之间,而阅世之久,也使阎连科逐渐形成了自己对世界、对人生、对中国社会与历史的看法,他的作品也因此更个性化,更加沉重、深刻。“离开乡土我是无法写小说的,我对土地的认识和关注,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我把自己彻底写垮了
阎连科生于农村,创作之路又从军营开始,这样的作家,对重大的现实题材总是高度敏感,兴趣盎然。比如,艾滋病,其中所饱含的死亡、苦难、无奈,甚至荒诞与隐喻,不仅与他对中国农民的理解和批判精神相合,也有极大的文学开拓空间。
“写完这部作品(《丁庄梦》)后,我几乎是彻底崩溃,茫然失措,我感到了写作的无力。”阎连科说。去年8月底的一天,《丁庄梦》初稿完成,没吃中午饭的他,一个人从家里出来,沿着北京十三号线轻轨边上的人行道一直走,走到了一片空无人烟的荒野,坐在那儿独自发呆,薄暮时分,他才怅然若失地回到家里。
为了写出这部国内首部艾滋病题材的长篇小说,阎连科说自己从1994年起就接触到了这个选题,还专门拜访过“民间防艾第一人”高耀洁,并深受震撼。“我永远忘不了老太太讲的一个细节,他们到卖血的那个村后,遇见血头在地头买血,有人卖完血后头晕,血头就把那人两腿倒提起来,摇上几下。听完这个细节,我半天说不出话来。”
阎连科还曾与朋友一起钻进一个村庄,不做任何采访,不拍任何照片,朋友以医学教授的身份出现,阎连科则“扮演”他的助手,去过七八趟后,村里人始终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我们进村后,村民讲就听,不讲坚决不问,后来,我们还促成了有关部门对这个非重点村的普查。”阎连科言下不胜唏嘘。
“相信每个故事都有一个最匹配的叙述方式、一种最匹配的语言,我必须找到。”阎连科称他的人生曾出现过灾难性的窘境,但都挺过来了。十余年来,他始终关注着人类生存的境况。“因为《丁庄梦》,我把自己彻底写垮掉了,我现在需要一种静心的创作状态,我已经答应了一家影视公司,把路遥的《人生》改编成电视剧,纯粹是想换一种写作方式,把自己从这种状态里解放出来,写作本身就应该像咱们抽烟、喝酒、喝茶一样自然流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