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一部关中历史小说的冲动,缘于从孩提时代就从父辈人口中听到的关中老故事。
童年的时光是在贫困和伴着饿肚子的滋味中度过的。记得孩提时代,在寒风刺骨没有星光的冬夜里,躺在母亲烧得热腾腾的炕上,因为穷困吃不饱肚子,饥饿使人难以入睡,母亲就给我讲流传于家乡的老故事,或者在凉爽的夏夜,躺在村头或者场院中铺着的草席上,看着满天的繁星,听父亲讲脑袋后面拖着一根大辫子的爷爷在清末及民国是如何开店铺做生意;讲关中刀客,讲辛亥革命中汉人怎样杀满人;讲民国时期曾经给大荔人民带来噩梦般记忆的同州悍匪军阀麻镇武,讲昔日黄河滩的土匪……
老人们口中的老关中是那样的丰富和富有传奇,而我最爱听的,还是父亲讲那些手提三尺长的关中刀子的关中刀客如何在江湖上走镖,辛亥革命时成为陕军的刀客们如何和清军厮杀血拼,讲陕西光复后汉人砍瓜切菜般杀满人的那种痛快淋漓以及清军攻入潼关后的血腥报复。讲同洲百姓恨之入骨又畏之如虎的悍匪麻镇武这个敢杀好杀,好色如饿狼,凶残如野兽,奸淫妇女,好杀成性的恶魔在辛亥革命时却摇身一变成为割据一方的军阀,长期盘踞同洲,当了父母官后却匪性难改,在横征暴敛的同时,亦官亦匪,欺男霸女,娶了九房姨太太仍是奸淫劫掠,残害妇女如故。此人后来被冯玉祥的国民军围在同洲城长达九个月之久,最后国民军以棺木装炸药轰开城墙二十七丈,城破后麻镇武被乱枪打死。父亲还给我讲黄河滩土匪如何绑架撕票,讲日本飞机轰炸老县城时把炸弹扔到了我家猪圈,不但炸塌了房屋,还炸死了几头大肥猪的事情。
相对于父亲讲的刀客、土匪和战争,母亲则更多讲的是民国时候男人、女人们是怎样生活,人们的婚丧嫁娶、生活趣事,讲天灾人祸时人们忍痛卖儿卖女的惨景;而让我印象深刻的是母亲讲民国十八年那场几乎让陕西有灭绝人种之危险的,被称为民国十八年年馑的几百年不遇的大旱灾。当时陕西全省有200多万人活活饿死,200多万人流离失所,逃亡他乡,800多万人以树皮、草根、观音土苟延生命于奄奄一息,全省92县尽成灾区。赤野千里,尸骨遍地,甚而人人相食,惨绝尘寰。在那样的年代,最值钱的是粮食,最不值钱的是人,在当时情况下,到处都能看到妇女儿童像牲畜一样被买卖的情景,民国十八年是陕西人民曾经经历的一场噩梦般的梦魇。
只有真正经历过战乱的人才能体会到战乱给人们带来的灾难是多么可怕,同时也只有经历过饥荒的人才能体会没有饭吃饿肚子的滋味又是多么的痛苦,我至今仍能想到父母讲那些老故事时脸上那种恐惧的神情,可是这些民族曾经经历的噩梦般的记忆到现在还有多少人知道,有多少人提及,我担心这些记载着历史记忆的老故事随着时间的推移,会渐渐地淡出脑海甚至被人们彻底遗忘,于是就产生了一种要把这些老故事写下来的冲动。《龙尾堡》正是要重温渐渐被人们遗忘的关中旧事,找回百年失忆的陕西。
童年时期听大人们讲的故事是支离破碎的,当然不能支撑起一部讲述家乡历史的小说,于是我开始搜集、查找资料,研究家乡的历史,翻阅了渭北八个县的县志,去文化馆查资料,去民间找年纪大的长者采风,用十年左右的时间,完成了资料收集工作。
十年积聚,收集完资料,我便排除各种干扰,静下心投入了《龙尾堡》的创作之中,从此我便生活在两个世界中,平时正常上班,每次节假日和夜深人静时,我就会拿起笔,和我笔下的人物一起进入清朝末年那个社会动乱、土匪猖獗的社会,重温辛亥革命的血腥杀戮,看陕军和清军在潼关激战,土匪军阀麻镇武如何祸害同州百姓,并被冯玉祥的国民军剿灭,民国十八年那场饿死无数人的几百年不遇的大旱,日本飞机轰炸及解放战争的硝烟。和《龙尾堡》中的人物同爱同恨,同悲同喜,写出家乡的文化底蕴、厚重历史和人脉地气。
为写《龙尾堡》这部小说,我系统地研究了陕西乃至全国清末至解放一百多年的历史,在这一百多年中,中国社会一直是处在动荡和战乱之中,《龙尾堡》就是要记载人民在社会动荡下悲惨生活的境遇和饱受战乱祸害的苦难,以及人民在大饥荒背景下所经受的地狱般的悲惨情状及妇女儿童牲畜一样的命运,不但是为了记录还原当时真实的历史,完整地保留了逐渐被人们遗忘的噩梦般的民族记忆。更是要提醒人们珍惜今天的幸福生活,只有国家富强,社会稳定,老百姓才能过上好日子。严步青
编辑:张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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